一
最難忘的永遠是初戀，任年是存在于殷蘇皖心中淒美絕倫的殤。就像罌粟，讓你上癮的偏偏就是那份毒。
夏千凡身形蕭索，垂下的眸子幾乎深埋進沉重的風衣，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仰小念一直把舞台留給殷蘇皖，希望她能說出幾句寬慰人心的話，誰知殷蘇皖開口是錢，閉口是任年，令她大失所望。快步走到殷蘇皖對面，開始毫不留情地指責︰「殷蘇皖，你這輩子是活給任年看的嗎？為什麼你現在那麼賤，枉顧別人對你的好！」
殷蘇皖不說話，也不看仰小念猙獰的面容，只想夏千凡能給一些回應。但她不知道，夏千凡低垂的眼瞼早已濕潤一片。
許久之後，夏千凡重新背過身，他冷著聲音說︰「那你就在這里等著吧。」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
仰小念看著倔強依舊的殷蘇皖，還是說出那句︰「你活該！」就在剛剛，夏千凡聲音里強撐才不至于出的顫抖，令仰小念失控。
當門外只有殷蘇皖一個人的時候，夕陽正好滑下地平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看著眼前這棟華麗的大房子，里面不是沒有殷蘇皖的歡聲笑語，第一次進去時，餓到極點的殷蘇皖開始珍惜生活中的每一頓飽飯。後來，殷蘇皖學會說謝謝，學會克制莽撞。種種的一切，都是殷蘇皖從前不曾知曉的。
時間一點點流逝，殷蘇皖還是保持原來站立的動作，她不相信給過她無數次感動的夏千凡會見死不救。萬籟俱寂的夜空中皎潔的月亮高掛，和處在昏暗中的房子形成鮮明對比。殷蘇皖閉上眼楮，同夏千凡一起感受黑暗。慢慢地，殷蘇皖頭上開始流汗，長久地站立已經令她雙腳麻痹，刺眼的高跟鞋令殷蘇皖萬分後悔。
就在殷蘇皖覺得自己快站到殘廢的時候，夏千凡出現，他將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說︰「為什麼不罵我？要在以前，你一定不會用這種方法。是不是我現在的樣子很笑，你連罵我的興趣都沒有？」
殷蘇皖搖搖頭。她不知該怎麼說，月光下，夏千凡鼻尖翕動，嘴邊掛著無奈的笑，最喜歡瞪人的那雙眼楮早已迷茫地睜不開。
「我明白了，你的心里只有任年，只要他好，你怎樣都無所謂的。」夏千凡開始自說自話。
殷蘇皖好不習慣這種壓抑，腳下動了動，開玩笑說︰「怎麼有股酸酸的味道，難不成你喜歡我嗎？」尷尬那麼久，殷蘇皖只想制造出輕松的氣氛，比如以前她和夏千凡互相打擊的場面。
然而，打鬧是兩個人的，夏千凡並不在那個氛圍之中。
「是啊，我就是喜歡你。」夏千凡抬頭仰望星空，「呵呵，能是你在泳池邊讓我放開你時的蠻橫吸引了我，能是你破壞掉我生日宴會時的堅毅吸引了我，能是你在大雪中撿起時的純真吸引了我，也能是你沖我說我會後悔時的脆弱吸引了我，殷蘇皖，你看，你的每個樣子我都記得清楚，刻骨銘心。」
那時，夏千凡放佛回到記憶中的每個場景，笑容散布在眉間，眼眸中璀璨如星的光芒再次閃現。
突然起風，寒冷促使他肩膀微收，風衣簌簌作響，灰暗的顏色與天地交織。然後，他出略帶沙啞的笑聲，自嘲地說道︰「我說怎麼說胡話，原來是燒糊涂了。」說話的時候，他朝殷蘇皖慢慢走去，在她對面站立，然後抬起手覆上殷蘇皖的眼角，繼續說︰「你也累糊涂了，不然怎麼流眼淚？別哭了，這個你拿著，密碼在背面。」夏千凡的另一只手也從口袋拿出，連同在夜色中閃耀的銀行卡。
其實在夏千凡說喜歡的時候，殷蘇皖就覺得鼻腔里陣陣酸，不斷催動她的淚腺，直到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夏千凡竟然喜歡她？喜歡殷蘇皖這個曾經惡劣到分分鐘想打他的人。本該一巴掌打醒他，跟他說︰「任年才是我注定要追隨的人。」淚水滑落的速度早已吞沒殷蘇皖所有語言，泣不成聲地看著夏千凡漸漸消失在眼前，手中的銀行卡幾乎被殷蘇皖絞起的手折斷。
那句話，並不是她想說的。
後來，殷蘇皖足足在夏千凡家門口無聲哭泣半個小時，她在找淚水背後那些呼之欲出的話語。她想告訴夏千凡很多話，她的記憶竟也如金魚一樣短暫，七秒之後，她早已理不清要說的是什麼。急躁的內心不會幫殷蘇皖打開思路，只會令眼淚更加放肆。
二
當殷蘇皖停止哭泣的時候，雙眼已經腫脹成核桃，但頭腦隨之慢慢清醒。殷蘇皖不僅去附近藥房幫夏千凡買了退燒藥放到門邊，而且決定去找楊晨曦。她和任年兩個人，殷蘇皖見誰都以。
楊晨曦預料之中睡得很晚，她讓殷蘇皖在門口等著。
小區門外的路上，一些白色的紙屑折射出葬禮後的蕭條，殷蘇皖不禁抱起肩膀，寂靜的夜色無端衍生出恐慌。
就在殷蘇皖等不及想再打楊晨曦電話時，耳邊傳來一聲低喝︰「殷蘇皖！」
看到來人，殷蘇皖低頭在包中翻找，打算將銀行卡交給楊晨曦。只是楊晨曦的隨手一推令她猝不及防，硬質卡片揚起紛亂的弧線，跌落在楊晨曦腳邊。
「殷蘇皖，你憑什麼啊？難道就因為你救過我就以把我當傻瓜嗎？如果不是任年哥哥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病，我是不是要到他死在我眼前才知道！為何現在又告訴我，是良心現還是覺得叔叔死了瞞不住？」楊晨曦踩過銀行卡，步步逼近殷蘇皖。
殷蘇皖忽略掉眼楮中的刺痛，慌亂撿起銀行卡，不由分說放到楊晨曦手中，語無倫次地說道︰「我知道是我的錯，晨曦，你別著急，這卡里有很多錢，它能夠治好任年的病。任年喜歡你，你們以後以很幸福的，相信我……」
「借你吉言，任年哥哥一定會好的！至于你的錢，我不要，你也不要在我們面前顯擺。我哥哥回來了，他說會送任年哥哥去國外治療，以後我們也不是窮人了，你明白嗎？！」楊晨曦的眼中溢出淚水，睜大的眼楮盯住殷蘇皖。她之所以火，只因為任年背著她把秘密同殷蘇皖分享。
原來從頭到尾，任年都不需要殷蘇皖的幫助，因為在那之前，楊晨曦會考慮所有。甚至，殷蘇皖連見任年最後一遍都是奢侈。她更沒勇氣去問楊晨曦關于任年的事情。比如︰任年現在在哪？他身體還好嗎？什麼時候去國外？
殷蘇皖不清楚在未來的日子里，她會不會永遠活在遺憾中。
畢竟，惜的不是離散，而是沒有好好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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