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笑道︰「水流起來就沒事了。如果您嫌來的慢,把南牆拆低,把北牆拉高。家里養一條大型犬,要公的。」周水停了一下,又說道︰「那您這小院可有的瞧了。」
白老笑道︰「算了吧,慢些就慢些吧。」
白老如夢初醒︰「那怎麼辦?」
周水他們來時打的車還等在坡下,周水和白老說︰」余下的事情,您自已按常規治療就行了。您是名醫,但我還想和您羅嗦一兩句,我感覺您這病要想徹底根除,至少也要一兩年時間。這段時間里您千萬不要動怒,否則這病灶發散開來,很麻煩的。」
白老微微一笑道︰「放心,余下的治療你不如我。」邊談邊走,到了白老家門口。
周水說道︰「白老伯,就此別過吧,我們不進去了。」
白老道︰「也好,我這幾天是要回訪的。」
小保姆突然插話︰「老爺子,您到哪訪啊,也不知道住址,也沒留個電話。」
白老拍拍腦袋笑著說︰「是啊,我們爺倆個一見投緣,光顧著說話,正事差點忘了。」
這時老安接上話茬︰「你們二位現在才講國語了,你看剛才,講得一口文言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在拍電視劇呢。」
周水和白老同時哈哈大笑,周水把手機號碼和家庭作址用短信發給了小保姆。
小保姆趴在白老耳邊說了幾句話,白老的眼楮瞄了一下老安。老安不明就里,有些局促。听小保姆講完。白老笑著說︰「是啊,結交個小友,光顧高興,可二位來的目的沒有達到啊,二位還要在我這兒多留片刻。」
周水臉一紅笑道︰「慚愧,讓您見笑了。」
還是那間客房,白老打開靠東牆的一個暗格,捧出一個盒子。盒子是個圓的,海碗的碗口大小,白老小心的放在桌子上。這個盒子是烏木的,表面沒什麼細工,只是沿著外沿起了一條陽線。盒子油光 亮,一眼看上去,葆光都沉入木中。
白老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七個扳指,每個扳子都嚴絲合縫的坐在盒底的凹槽里,外圈件,或青、或白、或提油、或浸色,中間一個是件黃玉扳指。
周水心里突突跳了幾下。有點被震悍的感覺,這七只扳指用行話說,是「大開門」的東西。盒子的造型和扳指的色澤搭配,從里往外延伸出一種奢華凝重的氣氛。
周水想了想,在國內國外出版的古玩年簽上,還從沒有出現過七只一組成套的扳指。這一組器物極有可能是孤品。周水依次把班指取出,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這套班指有三只刻著乾隆帝的御制詩文,三只為淺浮雕的獸面紋。還有一只是陰刻的饕餮紋。七只放在一起,相互襯托,毫光畢現,讓人心曠神怡。
乾隆陰刻線的官作玉器,其陰線的制作方法很獨特,叫劃撥法。就是用硬度大過玉的尖銳的針狀物在玉器表面劃出淺溝,用多條淺溝組成一個筆畫。效果好過用壓砣碾壓。因為用拔劃的方法能體現出毛筆的味道,筆鋒,筆韻都能做到與紙上文字一般無二,而壓砣不行,體現不出書法濃,枯,斷,連的藝術韻味。
另外此法只盛行于乾隆時期,後朝逐漸消亡。近幾年,南方有一兩位高水平的雕刻匠師,又恢復了這種失傳的古法工藝。一般是用老的素面班指後上御題詩。這樣的話,就需要用十五倍以上的放大鏡觀察筆道和劃痕,劃痕指的是玉器在使用過程中形成的,或長、或短、或深、或淺的極不規則的筆直的傷痕,如果這痕跡穿過筆畫,那基本上就可以確定器物為老玉新工。如果劃痕被筆畫收尾,並沒有越過筆畫,就可以初步確定器物為原刻字。不僅僅在班子上,其它御制詩器物也是如此。
這些周水當然清楚。周水把這些班指仔仔細細的審視一遍,又重新裝回盒子里。白老說道︰「這東西在我家可有年頭了,記得我小的時候,我爺爺就經常拿出來把玩。前些年政治運動多,就藏了起來,時間一長就忘了。前幾天修繕房子。從匾後面掉了出來。這不,一拔一拔的人來買這些東西。煩死人了,你喜歡你拿走吧。」
周水嚇了一跳,趕忙說︰」您可別逗了,這一盒東西,大概比您住的還房子還貴重。足夠您養老的了。」周水瞥了一眼老安,卻見老安擠眉弄眼一臉焦急。周水沒理他。
辭別了白老,白老還是老禮,送客不出院門。打來的車還在。上了車,老安緊著埋怨周水︰「你傻呀,老頭給你,你不要,你不要給我行不行?再者說,咱不還幫他看風水了麼。靠,你拿了是個什麼概念?你就上岸了,我也能吃點佣錢。這輩子交上你這樣一個朋友,可算倒了霉了。」
周水笑道︰「看風水的那是咱,不是咱們。再者說,你真拿了那東西就不怕燙手?傳揚出去你還咋在這行里混?」
老安無奈的點點頭︰「唉,也是,要是到了宋遷他們嘴里。還不夠他們墊舌頭的呢。」
回到家里,老安又坐了一會兒,天南海北聊了幾句,然後就告辭走了。送走老安,周水把新近收到的幾件貨整理了一遍︰一件玉佩,一件手鐲,這兩件完全可以上大型拍賣。拿現在的行情,估價不會少于三十萬。想到這,周水心里隱隱的有些不安︰這兩件貨是買老陳的,一共是十三萬。這樣算,自己是撿漏了,是不是有點對不住老陳?那也沒辦法,有機會再找補吧。
去年周水在北京參加拍賣會結交了一位朋友,這朋友叫吳強,一家著名拍賣公司的瓷雜部經理。這小伙子和周水同歲,但沒周水月份大,一直管周水叫周哥。他是周水的粉絲。當年的祁雨事件他也知道,雖然不在同一個學校讀書,但吳強一直有結識周水的想法。那時他還沒見過周水,是在拍賣行的客人通訊錄里發現周水這個名字的。
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給周水打了電話。聊得挺投緣,他要了地址,第二天就找到周水家里。吳強非要拜師不可,纏的周水沒辦法,退一步,和他結拜了兄弟。又教了他一些簡單的預測方法。
昨天吳強給周水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春拍馬上要結稿了,問問周水有什麼要拍的嗎,如果沒有他就不來了。但凡是這種情況,周水一定說有。吳強每次來看望周水,周水一定把他帶到孔橋市場,逼著他走走那幾十家商戶。吳強的到來,也確實使秦陽古玩市場活躍了很多。
可每次吳強來時興沖沖的,走時滿臉苦相。用吳強自己的話講︰「我這次拍賣,攏在一起也就三百件瓷雜,那都是千里挑萬里選的精品,你每次給我塞個幾十件,賣出賣不出且不說,就那點資源,我瓷雜部十多個人,還指著這三百件東西拿老板的紅包呢。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拍賣會,上一件次品就要頂下一件精品。哥,你的東西咱不說,我這兒不拍,我也能給你送到北京最好的公司去。可是,我就想不通了,你非把我弄市場去干嘛?是不是雷鋒這個蘿卜爛了,你想頂坑啊?」
周水只是陪著笑,說︰「兄弟,好狗護三村,好漢護三鄰,哥不是想做個好漢麼。」
吳強撇撇嘴︰「別來這套,要做好漢你跟我走啊,就你住這破房子,我早就看不慣了。咱去北京,你和你弟媳婦我老婆,去古玩城開個店,憑你這兩下子,一年買個三居室不一定,但二年之內在三環以里,辦個二百平的大房就跟玩一樣。我打包票,錯了兄弟那房歸你。」
周水故意皺著眉頭︰「等等。我說兄弟,我沒听明白,你弟媳婦我老婆,這明顯是倆人啊,怎麼,娶了個雙胞胎呀?」
吳強氣得踢他一腳︰「你才娶倆媳婦呢。」鬧歸鬧,吳強每次來,必去市場。否則擰不過周水,哥倆就是這種關系。
吳強說要來,周水必得準備幾件硬貨,否則吳強也很難辦,禿子堆里再怎麼也要放一兩個和尚吧。好兄弟不假,但凡事也要考慮對方的難處。這才是為人處事的大原則。
周水看著這條黃玉鐲愛不釋手。他忽然感覺嚴謹的身材和手形與這條手鐲很配。想起嚴謹,提醒了周水,一個月沒給嚴謹打電話了。嚴謹在電力局上班,坐辦公室。一天下來,不是累得慌,而是閑得慌。再加上性格慢三拍,一句話分成三段說。周水打電話也講不了多少實質內容。
周水拔了電話,接線倒是挺快,周水說︰「前幾天我收了支鐲子,我看挺適合你,送你得了。」
嚴謹那邊問︰「什麼材料的?」
周水說︰「玉的。」
嚴謹又說︰「什麼顏色的?」
周水回復︰「黃玉,局部有浸。」
嚴謹又問︰「有雕工嗎?」
周水回道︰」五龍斗寶,乾隆年的工手。」
嚴謹說道︰「圈口合適嗎?」
周水說︰「差不多。那我什麼時候給你送過去?」
嚴謹回道︰「不要。」
周水給氣樂了。心說︰不要你費這麼大功夫干嘛?」
晚飯周水在外面吃了,回家看了一陣電視,《西游記後傳》,看著那叫一個費勁——孫悟空做一個動作,金光閃閃的打了一棍子,周水刷牙,洗臉,換上睡衣,回來再看,那一棍子居然還沒落地呢。
電視是沒法看了,睡覺吧。周水躺在床上,竟失眠了。罵了一句︰「靠,全是棍子鬧的。」躺在床上胡思濫想,又想到那七個班指,心說,明天還得去一下白老那兒。無論如何也要勸他把班指放銀行去,租個小櫃子,一年才一百五十塊錢。那幾個班指傳的沸沸揚揚的,保不齊誰見財起意。一個小丫頭,一個老頭,出點事就壞了。
覺沒睡好,第二天早起,周水有點迷瞪。正刷牙,听見有人敲門,周水嘟嘟囔囔的把門打開,門外居然是白老和小保姆。周水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保姆笑嘻嘻的說︰「去我們家可沒堵住門口不讓進吧。」
周水嘻笑著,忙讓開身子︰「請吧,大小姐。」把二人安置在沙發上,隨手從牆櫃里抽出一本書遞給白老︰「您先看著,我去洗把臉。」
周水進了衛生間。白老目光落在書上。只看了一眼書皮,突然臉色一變,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想翻開書頁,紙頁刷刷的抖,竟沒法打開。小保姆一把抱住老爺子,話里帶著哭音︰「周水哥周水哥,你快來,你快來。」周水從衛生間跑了出來,一手搭在老人後頸,一手按在仁中穴上,片刻間,白老長出了一口氣,身體軟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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