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事發生在三十年前,倒情有可原。那時候好物件多,出現一批像這樣既有數量又有質量的精品倒是有可能。可現在城市也好農村也好,經過那些騎著摩托的小販子反復掃蕩以後,就算能剩下幾件漏網之魚,也絕對形不成批量了。
更讓人心動的是,這批玉器極其便宜。包括那把玉壺,周水共花了六十五萬。因為人數眾多,嚴謹在銀行里搞了三個多小時,才把款子打完。
周水心里有些不塌實,六十五萬花出去了。再看看這批東西的價值,保守說也有三百萬的純利。而且事情順利的沒法再順利,賣家開價很低,周水象征性的抹個零頭,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應了。
周水拿著這批玉器,像做夢一般,越想越不真實。周水回到診所,這時馬姐沒在,開車出去了。周老在,正閉目養神。杜絹回白宅給小左扎針做按摩去了。小梁和周水說,小黃母女來過了,周老給小黃媽扎了針。今天小黃很奇怪,滿臉怒氣,小梁也沒敢問。
周水半听半沒听的候著小梁說完,他滿腦袋都是那批玉,按說這一買一賣合理合法,可周水就是沉不下心來,總感覺這玉買的有問題。
這時嚴謹回來了,喝了口水和周水抱怨道︰「再有這事,還是提現金吧。銀行的小姑娘一看單子都傻了。我足足弄了仨小時,腿都站麻了。」
听見嚴謹說話,周老睜開眼,剛想說什麼,眼楮掃過周水的臉,略一停頓,身子猛的一怔。對周水說︰「你靠近些。」周水不明就里,往前走了幾步。周老仔細的看了一下周水的臉,話口里有些焦急的問周水︰「你今天都干嘛了?」
周水說︰「就買了幾件玉,剩下就沒什麼正事了。」
周老又問︰「你再想想,沒別的了嗎?」
周水更模不著頭腦,問周老︰「爸,咋回事?」
周水也算個修行人,再加上有《淵海子評》的功夫,有些事情遠比常人看得開。周老也沒瞞他,說道︰「昨天還好好的,就才一天,咋出現牢獄了?」
周水很嚇了一跳,說︰「不會吧?」
周老指著牆上的鏡子,說︰「你自己看。」周水一扭臉,自己的面目都在鏡子里。周水腦袋「嗡」的一聲。果然,臉上紙寫的一般——土星晦暗。還好,時間不長。
既然昨天還好好的,那這牢獄之因,就應該緣起今天了。周水把今天的事情從腦袋里過了一遍。最終還是落在這批玉上。周水正胡思亂想著,老安把電話打進來︰「六孔橋市場新出現一批玉器,是不是你動了?」
听老安的語氣里很是焦急,周水心里一沉,問老安︰「咋回事?」
老安嘆口氣︰「到底還是買了,那批玉是西大街鐘樓底下的窖藏,民工挖出來的。六孔橋那些生意人第一時間就到了,當時沒人敢下手,可這**實在是太大了。最後大家一商量,分了吧,一人一兩件,人多,法不責重嘛。」
周水听到這,就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心說︰還法不責眾?六孔橋的店主攏一起也就十幾個人,那叫眾?再者說,在鬧市區大白天挖出窖藏來,輕易就沒了,除非新上任的武局長想提前退休。
這下周水可真撓頭了。嚴謹看著周水,見周水額頭上全是汗,心疼的說︰「要不,咱把東西退回去?」
周水搖搖頭低聲說︰「我還沒開過這種先例,再者說十幾家商戶,挨家退貨我也丟不起這人。」周水心里尋思,估計現在坊間己傳得沸沸揚揚了。這批玉處理不好話,別說救陸老,還是先撈自己吧。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號碼周水不認識,他隨手就掛了。時間不大,這電話又打進來,周水心里罵了一句︰靠,還鍥而不舍。
電話里面是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開口直稱周先生。周水一愣,听聲音這人的年齡不會小于五十歲,父輩的人管自己稱先生的,生活圈里沒有誰,但周水還是畢躬畢敬的說了句您好。
對方先做了自我介紹︰「我姓丁,在秦陽博物館工作。」周水想了想,這人應當是那位丁館長。只听丁館長又說︰「陸末,陸老師常和我提起您,說您國學深湛,杏林妙手,游于六藝,信手拈來,乃不世出的奇才。」
這些話夸過頭了,但周水心里居然很受用。不禁暗自罵了自己一句︰「靠,典型的劣根性。」周水馬上把話接過來︰「丁老師,听說過,省內畫壇領袖,小可也是傾慕已久,只是緣鏗一面,他日有機會小可當面請教。」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好些廢話後,丁館長說︰「市文化局昨天通知我們,說周先生想捐獻一枚印章,讓我們和您聯系。這不,從陸末那兒要了您的電話,第一時間就打了過來。」
提到捐獻,周水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您過來一趟吧,我這兒還有一些東西,打算一並捐了。」
果然丁館長喜出望外,大聲說︰「太好了,咱秦陽博物館二十年了,沒有一件器物入藏,這下好了,我也有個交待了。」
周水心說︰捐了也算是件好事,自己買賣玉器,誰知道那一天會出點啥事。捐獻證怎麼說都是個擋箭牌。周水馬上又說︰「您最好現在過來,高書記那邊急得很,誤了他的事兒,咱大家一點功勞都沒了。」
周水把高書記抬出來,也算是借槍打鳥。自己才買的那些玉器必須馬上處理。如果讓張克堅走前面的話,事情會很難辦。
果然丁館長說道︰「你在哪兒?我們馬上就到。」
周水說︰「六孔橋的中醫館,我在這兒等您。」
掛了電話,周水回家把印章拿來。等了約模半小時,丁館長出現了。不用介紹,丁館長一身的畫家相——花白的頭發扎成一個小辮甩在後脖梗上,上衣是件大紅的唐裝,卻穿了件牛仔褲。
相貌倒是挺清雅,不過這身衣服的搭配,怎麼看都有一種讓人如梗在喉的感覺。丁館長後面還有倆人,一位四十幾歲的婦女,帶副眼鏡,衣著很樸素,透著一股老牌大學生的氣質。另一位六十來歲,帶副黑框的眼鏡,讓人咋舌的是,這人胳膊上居然套著一副藍布套袖。
周水快步迎過去,緊握住丁館長的雙手,一口一個老師,很客套了一會兒,然後把自己這邊的人做了介紹。丁館長很懂事,在周老面前深鞠一躬,竟然口稱老伯。倒讓周老嚇了一跳。趕忙扶住,連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丁先生水墨大家,在下鄉野草民。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丁館長這一躬,周水馬上就把他當成了朋友。很明顯,丁館長行得是子佷之禮。他把自己擺在了周水兄弟的位置上。不過看看面相。周老和丁館長換下位置更合適。丁館長有此一禮,不光周水,他征服了周水一方所有人。尤其是嚴謹,友善之色更加明顯。
丁館長介紹了身後兩個人。女的是征集部的主任,男的是位什麼專家,器物部的。職務周水記住了,名字沒記住。
無聊的話說完了,丁館長才正式進入議題︰「您把要捐獻的器物,列一個表格,我們要審一下。」
周水有些吃驚︰「丁老師,我是無償捐獻,如果審查通不過,那不是相當于白給都不要了麼?」
丁館長笑了,也幽默了一下︰「您當我們傻呀?這不過是個程序,牽扯到要給予您的榮譽,或者在某個項目中的政府態度。」
丁館長又看了周水一眼,狐疑著說道︰「您不會真白給吧?一點要求沒有?」
周水說道︰「當然……」
嚴謹忽然搶過話頭︰「當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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