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中金碧輝煌,拂帳三千搖曳出威嚴的壯麗。齊錦辰趕著最早的時辰請安,「兒臣給父皇請安。」
齊謹元望著自己的大女兒,點頭允禮,「後宮女眷都是在已時跟皇後請安,今兒這麼早來給朕請安,何事?」
「兒臣每天都想給父皇請安,但父皇日日憂心錦國百姓。兒臣若來的勤,打擾父皇的政事,那便是兒臣的錯了。」齊錦辰道︰「今天兒臣來給父皇請安,是有事想求父皇。」
「哦?」齊謹元望了望天剛亮的晨曦,允道︰「說說看。」
「兒臣請罪,想為自己求個情。」齊錦辰坦誠道,「前日相府公子上官文,在府中宴請賞畫,兒臣與昭月皇妹受邀參加。說來也巧,江公子剛好也在船上,兒臣調侃了皇妹和江公子幾句。可能是言辭過重,皇妹她生氣就走,這才出的事!如今皇妹在初華宮里躺了兩日,兒臣左思右想忐忑不安,怎麼說事情也都是因兒臣而起,兒臣實在過意不去。想去跟皇妹賠罪,卻又不能貿然的進初華宮…」
「沒你的事了。」齊謹元望著大女兒,遣人道︰「昭月的事,自有皇後做主。」
「是。」齊錦辰跪禮道︰「兒臣越矩了,兒臣告退。」
齊謹元想起近日流傳的言論,問向一旁,「太醫說昭月得了什麼病,躺了兩日不曾好?」
「這…」吳輔國低頭規矩的回道,「回皇上,前日皇公主暈在丞相府。皇上有政事要處理,便只派人將皇公主接回。皇公主的病…太醫說是疲勞過度……」
「疲勞過度?」齊謹元冷哼一聲,「哼,昭月什麼性子,朕不知道?疲勞過度就躺了兩日?可是丞相府里又發生了什麼事,被皇後關禁閉了?」
「這,後宮都是皇後娘娘一人做主。皇公主有沒有被關禁閉,奴才不知。」吳輔國觀言善色的提議道︰「不過皇後娘娘掌管後宮向來得當,皇上要事在身,還是準備上朝吧。」
「家事都處理不好如何處置國事?!皇後就是太偏寵她了!」齊謹元冷下臉來,「你遣人把昭月叫來,朕倒是要好好問問她!她上一次就鬧著寧死不屈的不嫁江知佑,要不是皇後保證,朕當時怎麼饒的了她?!現在看來,皇後還是沒管教好,她倒是越發不知天高了!」
「是。」吳輔國喚來小太監去初華宮傳話,自己去朝堂上傳旨免朝。
批閱著奏章,齊謹元沒等來齊昭月,倒是等來了慕容舒。
「臣妾參見皇上。」慕容舒一禮一拜。
「為昭月而來?」齊謹元頭也沒抬,道︰「你後宮中事物繁多,忘了教導昭月,朕不責怪你。如今她都快笄禮的人了,再不收斂收斂性子,被貽笑大方的可就是皇室了!」
「是臣妾的錯。」慕容舒道,「皇上前朝事物重,還要抽空調理後宮中事,是臣妾的疏忽。昭月不孝,讓皇上罷朝說教,實在頑劣!但不知昭月犯了什麼罪,需皇上如此大動干戈?」
「皇後。」齊謹元停下手中的筆,目光幽長,「將軍府和皇室之間,皇後應該是清楚的。昭月不想嫁給江知佑,是想不嫁,就不嫁的麼?皇後還是等昭月來之後再言論吧。」
慕容舒聞言不在開口,卻憂心忡忡。
齊昭月醒後,震驚之余慢慢緩過來,想出初華宮卻因為母後的命令被阻。第三日一大早接到父皇召見的消息,也是訝異的。
「這位公公。」景藍接到齊昭月示意的眼神,問道︰「不知道皇上召見皇公主什麼事?」
「這,奴才就不知道。」公公道,「皇上要見皇公主,奴才只是受吳公公之命,前來請公主去長秋宮。」
偷偷的塞去一些碎銀子,公公才小聲道︰「奴才多的真不知道,只知道吳公公去金鑾殿宣旨免朝,不然來初華宮喚皇公主的,就不是奴才了。」
免朝?!齊昭月還有些慵懶的睡意瞬間消失了,她以前在婚事上抵抗頗多,可父皇對她的管束,也實在沒有到免朝見她的地步!
匆匆忙忙趕到長秋宮,看到父皇母後,齊昭月怔怔的行禮,「兒臣參見父皇母後,父皇母後萬安。」
「起來吧。」齊謹元威嚴的聲音讓齊昭月一度失神。
齊謹元望著下方依舊行著禮,不起來的小女兒道︰「朕召見你,你倒是知道錯了,不肯起來?皇後一直要朕給你個機會,你倒是說說看,相府里是怎麼回事?」
「相府?」齊昭月抬頭,追憶道︰「相府中的事情,兒臣不太清楚,當時宴會到一半,兒臣就昏倒過去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太醫只是說你是疲勞過度!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齊謹元生氣的對著一旁的慕容舒道︰「你瞧瞧你養的女兒!如今都成了什麼樣子?!堂堂一國嫡親公主,私底下和男人私相授受不說,如今甚至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就敢意圖欺君!簡直是……」
「皇上,昭月如今都快笄禮了,還忘了禮數規矩,的確是臣妾的過失。」慕容舒溫雅的聲音緩緩道,「可昭月見的,好似是相府的大公子。」
言外之意便是,這交好的男人若是個野男人。那野男人的爹,當今錦國的丞相——又是什麼?
「就算是相府公子,那也……」齊謹元一身龍袍加身,話至一半便有些尷尬的甩起袖子。
「皇上。」慕容舒見齊謹元後繼無言,才開口寬慰道︰「昭月是皇公主,皇上您是看著她長大的,為人如何臣妾也是親手帶大。如今只是出宮一趟,相府也是出了名的禮數周到。您不如好好問問昭月,到底是如何?昭月一進來就受到皇上的責斥,難免也是有些委屈的。」
「委屈?!」齊謹元哼聲道︰「你倒是會幫著你女兒找理由!你听听她剛剛說的什麼話?還在為自己開月兌!上次她就因為婚約的事情忤逆朕,滿眼通紅的望著朕,像是要吃了朕似的,哪兒有半點兒委屈?」
慕容舒見齊昭月還半跪在地上,道︰「昭月,先站起來,然後慢慢和你父皇說清楚!你和相府公子到底怎麼回事?!」
「就讓這逆女跪著!」齊謹元呵斥了齊昭月想起身的動作,「朕倒是要看看她的嘴能有多硬!」
听著父皇母後的爭執,齊昭月垂眸,抬起自己的右手就是一巴掌!火辣辣的的疼痛瞬間讓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母嚴則子剛!她幼時不听教誨,吃了不少苦頭,後來明白母後的用心,卻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的疼痛,除了表明心意,也是真真切切的懲罰,懲罰自己當年的任性。
這一巴掌幾乎徹響整個長秋宮!就連慕容舒都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女兒,喃喃道︰「昭,昭月…」
她從小帶到大的女兒,就算是受到責罰也不曾扇巴掌啊!更別說自己給自己一巴掌了!慕容舒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目光幽幽的望著女兒;昭月不想嫁去將軍府,她是知道的。畢竟是從小帶到大的女兒,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她?
為了這事,皇上已經不下三番跟她說一定要好好管教。如今昭月在相府因為江知佑暈倒,稟告的人也說,昭月三番幾次的偷溜出宮,和相府年紀相仿的公子相談甚歡。
昭月剛才的舉動已經算得上是犯上!要是如今想用這樣的方式逼皇上退婚,是絕無可能!更不用說會觸怒龍顏!
她從小就教導昭月,禮儀淑德樣樣得體,可卻怎麼會有今天這樣寧死不屈的性子!慕容舒有些微微懊惱的想著,目光卻急切的望著女兒;如今事態,可別再像上次一樣,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了!
「父皇,兒臣錯了。」齊昭月撐著身子,順勢一跪一叩首。她暫時分析不出全局,但眼前卻是絕對要認錯的。
慕容舒的心里頓時緩了一口氣,接話道︰「皇上,您也听到了。昭月也知道她錯了,打了自己不說,也叩首悔改……」
齊謹元也是被齊昭月一巴掌弄懵的那個,他這個小女兒,貴為皇公主頗受寵愛,心氣兒高的堪天!要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可能相信有這麼一回事兒!後來叩首認錯,虛弱的柔聲也讓他心里軟了下來。
「昭月。」齊謹元想起事發所因,卻還是正色起來,「就算沒有這次昏倒的事,宮人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說你頻繁的往丞相府里跑了,你貴為一國公主,還是有夫家的人!不管什麼事,避嫌總是應該的!」
「父皇說的是。」听到丞相府和夫家兩個詞,齊昭月明了的一禮恭腰,「是兒臣的錯,兒臣當時只顧著仰慕相府公子的才華,所以才往來頻繁。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失誤之處!兒臣該罰,請父皇賜罪!」
「昭月。」看著眼前恭順起來的女兒,齊謹元突然低沉的問道︰「你是不是很不情願,父皇從小就給你定下的親?」
「父皇開創錦國一番新景象,前無古人!昭月相信父皇的眼光,您為昭月挑選的夫婿,是足以配得上昭月,能夠讓昭月一生安康的人。」
這話的最後一句,是絕對實話,不管如何,江知佑都是她今生,認定一生的良人!
載載多年,齊昭月深知他的父皇,是不喜歡別人忤逆他的。恐怕任何一個帝王,也不允任何人挑戰自己的權威。
她年幼時仗著寵愛,倔強的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在姻緣一事上。之後,更是將這種不和睦,和失寵的原因歸結在江知佑身上,越發的憤懣不已。
齊昭月垂眸,如果以前都是一場夢,抑或是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那麼,她永遠也不要離開了,她來不及言語的事,太多太多。
前後擇詞,齊昭月緩緩辯解道︰「江公子年幼體虛,兒臣貴為公主,卻不是御醫,不懂怎料理他的身子。兒臣思前想後,只有在詩歌辭賦上承父皇聰穎,略有看頭。只想著以後成親,在這方面博夫君一笑,夫妻相處也算是伉儷情深。所以女兒沉浸詩書,父皇又予兒臣恩澤天賜……」
「行了行了!」齊謹元打斷了齊昭月的話,听到最後也消氣了。看著宮里一群人戰戰兢兢的,皇後也抿唇不語。雖然不知道昭月這丫頭是不是受教于人,就話說的好听。但如今這錯認了,便也夠了!
齊謹元緩和氣氛,道︰「話雖然勉強了些,倒也貴在中听。你這一番口才,是皇後教你的?這溜須拍馬的,連大臣們都比不上!」
「這話,皇上可就冤枉臣妾了。」慕容舒適當的接話,緩緩道︰「臣妾就事論事,是從來不會這麼前無古人的夸皇上的。」
齊謹元挑眉,就听到齊昭月帶著女兒家的俏皮道︰「大臣溜須拍馬,也是因為那馬是匹舉世無雙的好馬。兒臣也是就事論事,直接奉承您,那是覺得委屈,指望著開月兌。」
「哈哈——」難得听到自幼高傲的女兒這般爽朗,齊謹元笑起來,對著慕容舒感慨道︰「這丫頭不管怎麼頑劣,這直率的性子倒是跟你一個樣兒!」
前後幾番對話的誤差,讓一旁的宮人實在膽戰心驚,就怕聖上遷怒到自個兒頭上。可也就是這前後落差之大,讓宮里人都側目不已。
之前看著那僵持的樣子,他們都要以為皇公主難月兌此身!
哪兒知,就這麼幾句話,這局勢瞬間就反轉過來。
杵在一旁的吳輔國見狀,心下更是驚了驚;皇公主這性子倒是轉的快!原先,皇公主貴為嫡公主,皇上皇後本就寵愛萬分,皇公主也有了些驕縱的性子,怕是討喜不長。可如今看這進退得當的禮度,這以後的恩寵怕是要上天了!
「昭月由臣妾一手帶大,性情自然隨臣妾。」慕容舒當仁不讓的收下齊謹元的夸獎,轉眼卻冷下聲來意有所指道,「昭月來時沖動了些,臣妾依然會罰她面壁抄寫《禪境》,壓壓沖動的性子。只是,後宮中人實在是多事。昭月一國公主,她們嚼舌根壞皇室名聲,實在是該整頓一番了。皇上,您說呢?」
「這事……」齊謹元一怔,想起了什麼允道︰「後宮的整頓,本就是是皇後做主。」
听到這里,齊昭月才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切真的是從來了!
她母後的身份,有些復雜。
錦國太上皇在世的時候,就封當朝太尉嫡女為公主,與靖國和親。後來錦國國力逐漸強盛,靖國又將和親公主所生之女,反送回來和親,交兩國之好。
兩國和親,交好往來可以說的上是造福百姓、平定天下!夸張些說,錦國誰娶了母後,便會得民心。更重要的是,母後是當朝太尉的嫡親孫女。自古帝王,得民心者擁天下,得軍權者震天下!
二者結合,更是引發了一場盛世的奪妻!
可後來,母後卻並沒有嫁給當朝太子,父皇最後也順利登基。這其中密切相關的,齊昭月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但也知道,就憑這一切經歷,不論後事怎麼變遷,宮中人如何千姿百媚,母後都是,絕對能獲得父皇的尊重的!
母後溫雅淑德、母儀天下,雖然有些善妒,不喜父皇偏寵嬪妾。但卻依舊儀表朝野,乃後宮之主典範。所以如今這番話,才能這樣沒有什麼忌憚的說出口。
但也因為如此,母後從來不把後宮妃嬪放在心上,所以前世才會屢屢有些過失,最後自請退位。
母後無疑是高傲的,不屑與妃嬪使手段爭寵愛。
可後宮中男人的寵愛,從來都是女人爭來。在權力之下,沒有什麼會長盛不衰,只會一山堪比一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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