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整整十年的暖冬,已經讓所有的寒星國人習慣了不穿棉衣的冬天,甚至,有許多人家里,開始只給出嫁的姑娘在嫁妝里放置薄絮的棉被和單衣。
翔龍鎮,便是星國之中,地處開闊平原上的一處鎮子,不大,只幾百口人,九成九姓高,剩下的,那些屈指數的外姓人,也是高家從外邊兒娶來的媳婦兒,或者,入贅的姑爺。
因出過幾個得道成仙的厲害人物,這翔龍鎮在世人們的眼里,便成了個神仙在凡間小憩的落腳福地。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星國便有了這樣一個眾所周知的「護子良策」︰凡是家里有未成年的孩子,身體孱弱,眼見著就要養不活了的,就托一托周邊兒山上的道觀,讓跟翔龍鎮族長關系熟絡的道長引薦一番,送去翔龍鎮里住上幾天,沾一沾「仙氣兒」。
而更讓所有人稱奇的是,所有去翔龍鎮住過的病人,哪怕是病入膏肓,被人抬著送進去的,月余之後,也能自己大步流星的從翔龍鎮的東門兒走出來,連人攙扶一下兒都不用!
世人皆有好奇之心,對自己沒見過的東西,本能的,便會有一種想要知道詳盡的心思,對翔龍鎮這以讓人「免死」的地方,自然,也就更加痴迷。
是,讓世人失望的是,里面的情景,不管是年老糊涂的,還是年幼無知的,凡是進去過,又出來了的,都像是約好了一般,絕口不提……哪怕是那些,為了探知其中神奇,而用來作為日後談資炫耀,才托了關系,進去「瞧病」的無聊之人,也是一樣!
這,也讓翔龍鎮在世人們的嘴里,越傳越神,越傳越不得了,到了末了,竟就成了傳說中的通天橋的進口,向上入天庭,得大道永生不死,向下進地府,為將死之人跟閻王討人情續命!
關于翔龍鎮的傳說,世人眾說紛紜,但,真正的翔龍鎮里面,卻是與尋常的修仙世家,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今年,是翔龍鎮里要舉行五年一度的甄選大會的日子。
所有八歲以上,十七歲以下的族中才俊,均參加比武,只要是資質上佳,能憑著一己之力,獲得排名前三的,便得到族長的推舉,前往五大仙山之一的青山,拜有「活神仙」之稱的青玄道長為師,修習仙家術法,待將來,若逢機緣,更是以悟道升仙,臨天庭,得永生。
傳說,翔龍鎮的這選拔,已經持續了幾千年,那些個得道成仙的前輩,無一例外,都曾是在這甄選大會上勝出的人物。
……
「高志豪!你給老娘滾出來!」
一個戴著夸張首飾,穿著一身猩紅色袍子的中年婦人,雙手掐腰,滿臉怒意的站在了茅廁門口,朝著茅廁的大門兒,就「邦邦邦」踹了三腳,「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寫信去常家,跟蝶語的爹娘要求解除婚約的!老娘辛辛苦苦的生了你,又給你尋了個賢良淑德,指月復為婚的好媳婦兒,你,你給老娘滾出來!看老娘不打死你的!」
「說得跟你開了天眼,能人家在娘胎里,就看到著將來似的!」
坐在馬桶上的高志豪,半點兒都不害怕這紅衣婦人的威脅,伸手,撓了撓自己因為睡覺不老實,而成了雞窩的腦袋,懶洋洋的揭了他娘親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門親事是怎麼一回事兒……我爹都告訴我了,當年,是你這爛賭鬼偷跑去常家的賭坊賭錢,還一如既往的百壓不贏,輸得連馬都給人家了還不罷手,非指著跟你一樣大肚子的常家的老板娘,要賭姻緣……結果,還是沒贏……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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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巨響和緊隨其後的四聲悶響,後院兒里用木板搭建起來的茅廁,不知第多少次的在紅衣婦人的暴力下,又散了架兒,向四邊兒倒了開來,只余猶未來得及回過神兒來的高志豪,依舊坐在「茅廁正中」的馬桶上面兒,打著那個還沒打完的哈欠。
「我,我,你這個潑婦!」
見到紅衣婦人已經處于狂暴前夕的大臉,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高志豪先是一愣,繼而,便一個蹦兒的從馬桶上起來,從衣襟里撈了一張沒畫東西的符紙出來,擦了**,提了褲子就往外跑,「老子都被你給看光了!以後,怎麼跟媳婦兒交代!」
「狗崽子!你身上哪地兒老娘沒見過!小時候給你換尿布,洗澡,你還都穿著衣裳的不成!」
紅衣婦人破口大罵了一句,就從自己的衣袖里面抓出來兩張符紙,一咬手指,念念有詞的往上邊兒畫了開來。
金光閃過,那兩張符紙像是有了生命一樣,從她的手上懸浮起來,然後,稀里嘩啦的一陣折疊,變成了兩個小紙人兒,就朝著高志豪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敢跟老娘稱老子!你爹都不敢這般狂妄!」
紅衣婦人怒意更甚,往上一擼袖子,給自己的雙腿上畫了個符,往地上狠狠一跺,就開始飛高了起來,如箭離弦,朝著一個方向沖了過去,「你是誰老子!看老娘抓著了你,褪了你的狗皮!」
「狗崽子也是你生出來的!反正我爹是人!」
高志豪明顯是半點兒都不怕他娘的,一邊提著褲子跑,一邊兒繼續刺激已經追到了他身後不遠處的紅衣婦人,所過之處,更是挑釁般得留下了一長串腳印子,來供她辯人蹤跡,「我爹敢不敢狂妄我不知道,反正,昨兒晚上,我還听著你跟我爹求饒了!」
「王八蛋!有本事你別跑!」
被自己兒子听到了「不該听到」的事兒,紅衣婦人的臉上頓時一紅,一邊兒驅著自己之前制造出來的紙人兒攔截高志豪,一邊兒又開始畫別的符印出來,打算再召喚點兒東西出來,配合自己和那兩個紙人兒,從四邊兒里圍堵他,讓他無處逃!
「有本事你別追!」
一邊兒逃跑著的工夫,高志豪已經系好了褲腰帶,騰出了雙手來,開始飛快的在半空里畫符,卻不想,才畫到了一半兒,就被紅衣婦人之前制造出來的那兩個小紙人兒給沖撞散了開來,憑白浪費掉了,「就算是王八蛋,也還是你生的!我爹是人!」
書房里面,一個長得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提筆作畫。
听到外邊兒雞飛狗跳的喧鬧,並未露出什麼吃驚的表情,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憑空用手指畫了幾下兒,念了個「固」字,就見著一道銀光從他所畫的那處彌漫了開來,變成了一個罩子,把他所在的整間書房都籠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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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重物撞上了書房的牆壁,出了兩聲兒巨響,讓整個銀色的罩子都顫了幾下兒,書架上的幾副畫軸掉了下來,卻是在眼見就要落地的時候懸浮在了半空里,不動了。
「回去。」
中年男子重又低頭拈起了筆,在面前的宣紙上畫了起來,看都未看那些畫軸一眼的說了一句。
中年男子的話音落下,便見著,那些畫軸像是能听得懂他說的話一般,乖乖的飛了起來,回去了書架上面,有一副因為飛得慢了些,而沒能搶到好位置,而懊惱的在半空里轉了幾圈兒,末了,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使自己的木軸朝著書架側邊兒「邦邦邦」砸十幾下兒,把比它先飛上書架的畫軸們都震去了一邊兒,然後,趁著那些個畫軸都還沒倒回來的時候,一個「見縫插針」,鑽了進去。
中年男子筆下的畫兒,跟尋常文人墨客們不同,他畫得人物,都沒有五官,畫得鳥獸,都沒有眼珠兒,筆法老練,精美絕倫不假,但……卻是沒有半點兒的章法,確切的說,是亂得令人指,就好像,是把一大堆的美味食材都塞進了一只鍋子里面亂炖,煮得哪一樣兒,都失了真味一般!
……
門外,法術破空之聲連綿不絕,門里,焚香平和之氣恍若隔世,時候是清晨,這一日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照進院子里的一個八卦形狀的小池塘里面,池塘里游著的三尾一尺長的錦鯉,正從荷葉底下,慢慢的探出頭來。
「小金,你說,今兒他倆誰能贏?」
一條周身黑色,只尾巴尖兒上泛著一抹靛藍的錦鯉吧嗒著嘴,興奮的盯著飛來飛去,你一個法術,我一個神通的互相掐架,誰都不肯服軟認輸的娘倆兒,拿身子蹭了蹭它旁邊兒的一條渾身金鱗的錦鯉,跟它問道。
「瞧著這情形,不好說啊,墨香……」
被喚作小金的金鱗錦鯉半眯起了眼楮,亮閃閃的魚鰭快速的扇了幾下兒,才跟黑色靛藍尾巴尖兒的錦鯉回了一句,「嘖!夫人今兒的怒氣,真給勁兒!我敢打包票!就剛剛那一招兒,若是丟去了鎮子外邊兒,少說也能掀了半座城去!」
「不如,咱們賭輸贏罷?老規矩,夫人贏是大,少爺贏是小,老爺出來喝止是豹子,通吃!我來坐莊!」
一條紅色身子白尾巴尖兒的錦鯉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扭著身子在池塘里游出了個圈兒來,中間,畫了跟杠杠,算是中線,然後,扯開了嗓子,大喊起來,「來,來,來,賭錢了,賭錢了啊!買大買小,快快下注,早下注早贏,晚下注晚贏,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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