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看過女兒的手,又以靈識探入她體內細細檢視之後,沈霽面無表情地叫來雲葙,問了一些問題,便喚來信得過的醫士,讓他們替沈曦詳細檢查一番。
雖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安,但是扭頭看到自家哥哥滿臉擔憂,恨不得掐著醫士的脖子逼問情況如何的樣子,沈曦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模出筆。
哥哥,你頭上有呆毛翹起來了哦∼∼∼
詳細檢查的結果沒有超出沈霽的預料太多,每隔三天,沈曦的身體便會自動回復到進入矩木時的狀態,只是比那時少了一身惡疾。
于是,沈曦終于知道,為什麼這段日子里自己無論怎麼吃藥,體弱之癥卻不見半點好轉了。
面對自己或許要當一輩子蘿莉的現實,沈曦的神情反倒比父兄更加輕松。
每隔三天便會回復到之前的狀態,身體弱是弱,可是沒有任何疾病。而且這種情況下,除非是受了致命傷,或者得了類似埃博拉或炭疽這種發病之後極有可能迅速致死的急性傳染病,要不然還真沒什麼能威脅到自己性命的因素……
相比之下,一直天山童姥到壽終正寢,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長不大也挺好啊!
她很慶幸自己的牙已經換完了,左手豎起三根手指,右手繼續在寫字板上一條條寫道。
做衣服省布料、可以不干重活兒、爹爹和哥哥也不用擔心嫁妝……
「——越說越不像話了!」
沈霽寒著臉打斷了女兒一個比一個不著邊際的舉例,「擅自外出之事,為父可未說過不罰。」
于是沈曦果斷把已經寫出開頭的「我平胸我驕傲我為部落省布料」迅速抹掉了,這個時候用八連殺刺激親爹和親哥脆弱的神經,妥妥的作死沒商量。
一個外表九歲的小姑娘,能罰什麼呢?抄書禁足是她每天的日常,罰了等于沒罰,身體不好也不能體罰……
沈霽思忖良久,瞧見女兒稚女敕的臉孔和眼底那絲惴惴,話到了口邊,又不由得換了一番。
「如今神殿事務繁忙,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了,再罰不遲。」
一直緊張地看著父親的沈夜,聞言忍不住悄悄替沈曦松了一口氣,然而又很快想到,妹妹會變成如今這模樣,跟眼前之人也有莫大關系……他狠狠壓下了突然涌上心頭的憤怒。
或許是現在還未意識到無法長大的真正痛苦,沈曦的言行舉止與以往並無差別。
然而到了夜深人靜,可以獨自思索一些事情的時候,沈曦這才發現,想象永遠比事實美好很多。
數月之後,天氣開始回暖,雲葙找出了沈曦換季的衣裳,打算曬曬太陽去潮氣,卻發現那條被自己改短過的衣裙上,似乎有些水漬干涸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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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不會長大之事,並未刻意隱瞞,畢竟她就住在神殿中,平時人來人往,即便她不愛出門,也免不了會有露面的時候。哪怕現在瞞下來了,再過幾年,模樣卻一直沒有改變,有眼楮的也能看出來。
當然,她每隔三日,身體便會還原到進入矩木時這一點,卻沒有被外人知曉,為她診斷過的幾個醫士都是沈霽信得過的人,嘴也很嚴。
覺察到周圍人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憐憫眼神之後,本就不愛出門的沈曦變得更加深居簡出了。
當沈夜和華月拎著一只幾乎與沈曦等高的兔子女圭女圭過來時,沈曦正忙著給新增的一批蠱罐編號入冊。
蟲豸一類繁殖速度是非常快的,從沈曦開始嘗試培養蠱蟲到現在,已經是第九代了,如果換成同數量的蝗蟲,放出去啃掉三分之一的矩木葉都不成問題。
雜交加上近親繁殖,床底下密密麻麻全是半個巴掌大的小陶罐,數量多得她自己也記不過來,干脆學以前做實驗記錄一樣給不同時期不同批次的蠱罐編號,父系母系、繁殖代數都標識得清清楚楚,然後登記造冊。
介于蠱術的特殊性質,沈曦一手托著下巴,認真地思考著自己這到底算是自修的遺傳生物學呢還是生物制藥學,壓根沒看到有人進來。
「小曦,你又在玩蟲了?」
面對妹妹這個詭異的新愛好,沈夜除了扶額再也沒有別的動作.小姑娘長得不差,大眼楮隻果臉挺可愛,吹蟲笛調子怪也就罷了,手里還爬著各種惡心巴拉奇形怪狀的蠱蟲……就算以後都不用考慮嫁人的問題,至少也得稍微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啊!
見沈夜和華月一起來了,沈曦將蠱蟲分別揀進了手邊的空罐蓋上蓋子,起身擦了擦手,拿出了寫字板和筆墨。
看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沈夜終于淡定不住了,華月有點想笑,很快又忍住了笑意,將藏在身後的兔子女圭女圭拎到了沈曦面前。
「這個是阿夜和我一起給小曦做的,怎麼樣,喜歡嗎∼」
圓柱形的身體上安個兔子腦袋……等身抱枕啊臥槽!
沈曦默默接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兔子女圭女圭,她在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偷偷畫個全果的捆綁基妹……
「這可不是一般的女圭女圭……外面是月兒縫的,里面藏了我特地為小曦做的偃甲……」
見妹妹抱著女圭女圭發呆,沈夜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小曦你拉一下兔耳朵試試!」
沈曦依言拉了一下兔耳朵,隨即便看到兔子女圭女圭的三瓣嘴微微張開,是三人都很熟悉的軟糯甜美的稚齡女孩嗓音。
听到兔子女圭女圭發出了妹妹久違的聲音,沈夜覺得自己應該很激動,然而女圭女圭嘴里蹦出的句子卻不怎麼美好。
「其實兔子女圭女圭外面也是哥哥縫的吧。」
要不是看到兔子女圭女圭的繩結綁法跟自家哥哥辮子上的發繩綁法一樣,沈曦還真沒想起他有這麼個略羞于啟齒的小愛好——她覺得以後都無法直視這只兔子女圭女圭了。
華月終于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女圭女圭開口說人話的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像都市怪談,但是曾經玩過很多可錄音數碼產品的沈曦還是很快就恢復了淡定,又拉了一下兔耳朵。
「哥哥,解釋下唄?」
沈夜干咳一聲,試圖在妹妹面前找回場子︰「里面的這個發聲偃甲,我做成了小曦平時的聲音,然後耳朵這里設置了探查心緒的法術,只要拉耳朵,就是默認允許法術生效,將持有女圭女圭的人心中所想轉化為聲音……而且還有自動收集散逸在空氣中的靈力的法陣,哪怕小曦無法補充靈力也能正常運作……」
沈曦繼續拉兔耳朵︰「不要回避話題,兔子女圭女圭到底是誰縫的?」
「小曦,哥哥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沒處理,」沈夜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然後迅速轉過身,「晚上忙完了再來陪你玩。」
在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眼里,未來的紫微祭司淡定離開的背影,怎麼看都有些倉促的感覺。
「女圭女圭的身子是我縫的。」華月回過頭來,毫不猶豫地賣掉了沈夜,「兔子腦袋里有偃甲,阿夜怕我不小心踫壞了,所以都是他縫的。」
沈曦忽然覺得,之前給哥哥下的定義似乎太草率了些,而且還說反了,這哪里是驕傲,分明是傲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