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清和應下了出面與意皋一道向聖元帝解釋捐毒之事,沈曦總算松了口氣,道謝告辭之後,和以往一樣,她直接讓出門送客的小道童回去了,自己步行前往山門。
初七雖有寶物掩蓋魔氣,但是太華一脈能人異士甚多,沈曦不願冒險,所以每次來太華,她都是跟初七約了在山門外踫頭的。
朝廷這邊,有清和跟意皋出面,大約能夠順利解決問題,現在就剩西域那邊了,沈曦也不知道那邊具體是什麼情形,相應的解決之道更是無從得知。
沈曦個子嬌小,步幅本就遜于常人,思考問題的時候又不知不覺放慢了速度,一段並不長的路走了兩刻都還沒完。
倒是路過的逸清見她步履踟躕,神情又是少有的沉郁,還以為她跟自家師尊起了什麼爭執,同她說笑了幾句,言語間劇透了點嬌蠻公主下一期的內容,對于沈曦來說,實在是意外之喜。
本來還想著偷偷去看下溫留模下毛絨絨的大尾巴,畢竟有清和開後門,乘黃也不是每時每刻守著太華秘境,但是听到逸清神秘兮兮地提起自家師尊與乘黃不得不說二三事的時候,沈曦覺得,自己還是別去雪上加霜了……原來舌忝胸嘗血的梗逸清也腦洞過,果然那一段實在太引人遐思了。
其實早先看到李裹兒和逸清相處還算和諧的時候,沈曦打過把公主病這個大包袱丟給逸清的主意。李裹兒雖然性格有些小缺陷——比如萬年死傲嬌,但這些年一起游歷各地,見識、眼光都很有長進,逸清寫話本也需要素材,正好有的聊。
但是想想逸清的背景,即便太華對不作惡的妖鬼之類還算寬容,但總歸是修道門派,天生便是妖魔鬼怪的克星。要知道李裹兒當年可是連蒼穹之冕中一副太華全景照都扛不住,就算有天家血脈所護,這些年修為小有所成,讓她跟著逸清出入太華還是太勉強了些,更何況還有拉拉這麼個歪果僵尸,跟著跑去了那就是妥妥的死上加死。
于是在李裹兒和拉拉並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逃過了一次被遺棄危機。
見沈曦出了山門,初七只一眼便確定,事情已經辦妥,畢竟有相處多年形影不離的默契,對于沈曦的想法,他不說了然于心,起碼也能猜到大半。
抱著沈曦瞬行到了烈山部臨時營地外,初七便將她放下來,用法術梳理了二人身上的風沙痕跡之後,才跟在沈曦身側,一同進入營地。
除了沈夜,之前去龍兵嶼找意皋的從陽也在,據她所說,意皋得了消息之後,嘴上嘲諷著沈夜辦事不牢靠,倒也沒耽誤正事,直接就趕去長安了。沈曦知道他跟清和也有些聯絡法門,估計這會兒正在對口供。
雖說沈曦、意皋與清和三人相熟之事聖元帝也知道,但是世外之人插手朝堂政事,本就容易引起猜疑,若非事涉意欲為禍蒼生的心魔,沈曦就是說破了天,清和也不會輕易動作……要是一不小心留下了三人串供挾勢干涉朝政的印象,日後就是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
「小曦這一路也辛苦了。」見妹妹進了帳篷,沈夜也不擺大祭司的譜了,上前熟絡地抱起妹妹,然後是久違的舉高高,「雲葙也在營地,一會兒正事談完了,讓她替你梳洗一下。」
沈曦這邊其實也沒多少情況可匯報,畢竟她這趟任務的重中之重在于意皋與清和,她要做的是坑清和出山,而不是在聖元帝面前撇清烈山部與捐毒之事的直接關系。
目送妹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沈夜心道果然是女大十八變,掉頭轉向初七,神情恢復了嚴肅。
「營地中皆是可靠之人,小曦的安全自不必擔心,本座另有要事需你去做。」
在沈夜最初的打算中,初七應是主暗殺之道,雖然後來改派為自家妹妹的護衛,但是潛行匿蹤打探情報的技能,卻是早已灌輸給他了。現在沈曦的安全不是問題,偶爾也該讓初七干點本職工作才是。
「讓初七前往捐毒,接應先前潛入的人手?」
在沙漠中洗了個難得的熱水澡,換了身干淨衣服,一到自家兄長的帳篷,便听到這麼個消息,沈曦有些驚訝,「難道那邊的事態比我們預想更嚴重?」
沈夜點點頭︰「當初我們派人將矩木枝投往極西之地爆發瘟疫的城鎮,根據潛入捐毒王宮的人回報,遺漏的那根矩木枝感染了瘟疫,發生變異,對人的影響已經不止是喪失心智這麼簡單了,不能用平時處理矩木枝的方法銷毀。」
沈曦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即視感——當初建議往疫病重災區投放矩木枝的人可是自己。
然後她迅速覺察到了異樣。
「不對,」沈曦仔細想了想,開口道,「事情不太對……哥哥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打算往疫病區投放矩木枝的時候,特地試驗過疫病遇到矩木枝會否發生變化……那個時候,七殺祭司似乎說過,魔氣不會加劇疫病,而那種疫病,我也拿來養過蠱的,根本不會感染植物……」
聞言,沈夜眼中閃過一絲利芒︰「小曦的意思是……矩木枝變異乃是人為?」
「不排除這種可能。」沈曦輕聲道,「也許是矩木枝、魔氣與疫病之間發生了某些我們當時沒有注意到的變化,具體情形如何,要等事情處理完了之後,再進一步驗證……不論如何,總要查清了源頭,才好防微杜漸。」
正在說著,又有新情報傳回來,征西軍與捐毒軍隊磕磕踫踫幾次短兵相接之後,雙方都沒動靜了,捐毒王渾邪似乎對出戰大將起了猜疑,而征西軍統帥這邊,則打算圍城。
于是初七的任務從接應先遣人員,變成了直接盜出矩木枝。沈夜一行不比征西軍可以硬耗,而且周圍經常有兩軍斥候出沒,還是早點解決問題早點撤退為妙,至于變異的矩木枝,只要弄出來了,他們有的是時間調查。
初七那邊倒是很快就和先行潛入捐毒王宮的人匯合,湊巧城里有個高官遇刺身亡,捐毒王渾邪親自前往查看,這就給了他們可乘之機,順利盜出了矩木枝,一去一來才半天工夫。
「……這是什麼?」看到初七拿來的陶盆,里面盛滿了細長白綠的果實,沈曦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是葡萄,屬下已經洗過了。」一邊說著,初七把果盆放在沈曦面前的桌案上,「沙漠干旱炎熱,樹木稀少,曦小姐不耐暑熱,可以吃些葡萄解暑。」
「我知道是葡萄……」
沈曦揉了揉額角,「不是去偷矩木枝了嗎?別告訴我矩木枝上還能結葡萄出來!」
別人都在忙她躲在帳篷里吃葡萄納涼,被人看到了影響多不好!
似乎看出沈曦所想,初七揉了揉她的頭發︰「曦小姐放心,主人下令,旁人不得擅入曦小姐居處……葡萄是捐毒王宮花園所生,並非矩木結果。」
「唔……那你洗葡萄的時候,有被人看到嗎?」
斜眼瞟瞟還帶著水珠的馬女乃葡萄,新鮮得吹彈可破的飽滿,想必滋味也是十分甜美……沈曦覺得初七其實還是挺上道的。
「此事絕無可能。」初七自信地說道。
「也、也是你一番好意啦,我先收下了……下不為例哦!」
沈曦反復告誡自己,你已經不再是三天回復一次的奇葩體質了,吃多了會長胖的,尤其是甜的東西!水果也不行!
「曦小姐,屬下之前經過一個綠洲,發現哈密瓜已經熟了。」
「……初七你恨我,對嗎?」
「大漠天干物燥,別逼我找火把……」
作為沈曦的小伙伴,天府祭司顯然不在大祭司所說的「旁人」範圍之內,所以她隨時都可以來找小伙伴扯閑聊天。于是剛走到帳篷門口,從陽就听到小伙伴打算吃獨食了。
別人忙得恨不能再長兩雙胳膊干活兒,你在一邊秀恩愛,找抽啊?!
「你要吃麼?」沈曦遞上一小串葡萄,「吃人嘴短哦!」
「謝啦∼」從陽的立場迅速從檢舉揭發變成了共同犯罪。
至于初七那幾乎能戳死人的視線,從陽毫不在意……讓你秀恩愛,讓你拐妹子,該!
沈曦和從陽這倆一起吃東西的時候,食物消失的速度一向很快,而且競爭相當激烈。不過一直以來,沈曦都是贏多輸少,以前是沈夜,現在是初七,總有人幫她搶食。
正在初七提議去找哈密瓜、沈曦徘徊于長成圓胖妞和繼續吃水果二選一兩難境地的時候,雲葙在外面稟告說,沈夜請沈曦和從陽過去議事。
與幾位心月復商量之後,沈夜決定還是趕緊模清變異的矩木枝是怎麼回事,雖然大家之前都做過簡單的傳染病防治措施,但這個時候還是需要專業人士。
營地里這方面最擅長的就是沈曦,從陽師從七殺祭司,蠱術卻不在行,勉強能打個下手。
見自己沒被點名,初七果斷出營,向之前看到哈密瓜的綠洲瞬行而去——小姑娘還是胖一點軟軟的抱起來比較舒服。
桌案結界中的矩木枝繚繞著一層淡淡的紫黑色霧氣,上半截看起來與矩木上折下的一般樹枝別無二致,唯一不同之處在于,這根矩木枝的斷口插在一個核桃大小的泥土球上。
而吸引沈曦注意的,正是那個很不起眼的泥土球,不知為何,這團灰撲撲的泥土讓她覺得有些異樣。
「樹枝下面的那團泥巴,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附近的土壤?」
「確實。」從陽點點頭,「你哥讓人用法術查過,似乎是靈州一帶的土壤。」
靈州……黑死病……
腦中靈光一現,沈曦心里頓時有底了。略一思索,她將手伸入結界中,拿起矩木枝,將泥土球捏碎,果不其然,干硬的土塊分裂破碎,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一只甲蟲,矩木枝下端生出了許多根須,纏裹著甲蟲表面,穿透了幾丁質外殼,鑽進甲蟲體內。
從陽睜大了眼楮︰「這、這個……不是拉拉老家的聖甲蟲嗎?」
「看來找清和與意皋出面向聖元帝解釋,是找對人了……算上我,那年靈州的三個當事人,就都到齊了。」
「意皋、靈州……」從陽回憶片刻,終于想起了這幾點之間的關聯,「你是說,捐毒出現矩木枝這件事,跟當年西北蠻族叛亂有關?」
「那年兩軍于靈州對峙,因敵軍之中有異教巫師擅蠱,意皋托我設法除掉那個巫師,我便將你帶回來的疫病同聖甲蟲一同煉制瘟蠱,將踏入那巫師所在營帳內的人全部蠱殺……後來叛軍潰敗,殘兵敗將逃入西域,而捐毒正好位于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之上……」
沈曦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色越來越黑。
往歐洲扔矩木枝的主意是她出的,瘟蠱是她煉的,結果兩樣加一起,現在反過來坑了她一把……這口氣要是忍下來,她就把沈曦兩個字倒過來寫。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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