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曦抱著自己一副舍不得撒手的模樣,肉包收起了指甲,用帶著軟綿綿小肉墊的爪子撓了撓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接著後腿一蹬,跳到了小男孩頭頂上,卷起尾巴,身子蜷成了一個毛團。
「唔,肉包困了,我先帶它回去睡覺……」
一邊說著,小男孩轉過身,像是要跟一旁的白衣偃師說些什麼,一抬頭卻發現他已經不在那兒了。于是沮喪地低下頭,腦袋上的呆毛也蔫搭搭的,看起來挺可憐。
沈曦這才注意到,小男孩似乎帶了些胡人血統,褐色的天然卷扎了個馬尾,頭頂上那根呆毛看起來也彈性很好的樣子,揪一下肯定很好玩。
——如果是小動物的話,一定要揉著玩!
絲毫不知道因為自己是人籍而逃過了一劫,小男孩失望地同沈曦告了別,抱著虎斑貓肉包 跑遠了。
于是沈曦轉身看向圍牆轉角的另一邊。
「謝衣,你出來,我們談談人生。」
這一瞬間,初七心里卷起了驚濤駭浪。
謝衣這個名字,他很早就知道了,適才見到此人,他也感到有些異樣,然而將名字與人聯系在一起,給他的震撼卻遠比剛才初見時還要強烈百倍。
與其說聞其名不見其人,卻更像是,在連初七自己都毫無印象的久遠過去,就已經……
然而,在沈曦、初七還有謝衣都沒有覺察到的蒼穹之冕之中,李裹兒也睜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外界呈現出的情形,像是看到了什麼超出她接受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一般。
沈曦到底還知道不能在別人家院牆外面敘舊,想了想,附近似乎有家茶社,茶和點心都不錯……但是別指望她出謝衣的那份茶錢。
嗯,謝大師溫文爾雅光風霽月,些許小錢,想來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多年不見,小曦也長大了……」謝衣啜了一口茶,笑道,「若非聲音未變,我險些都認不出來了。」
「……呵呵。」
沈曦拿起一個糯米團子往嘴里塞,撐得兩腮鼓鼓囊囊的,初七看在眼里,又想捏了。
遞了梯子卻不見沈曦搭理,謝衣也不以為忤,在他的印象里,沈曦打小就愛粘著沈夜,對他這個分走了兄長注意力的人,自然是看不大順眼的——這一點還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這性子,倒是一直沒怎麼變。
面對沈曦自以為隱蔽的打量,謝衣也不點破,泰然處之。卻不知道沈二小姐瞧著他一身偃師袍裹得里三層外三層、腰圍都看不出來了,已經默默在心里給他打上了「中年發福」的標簽。
情敵已經人到中年身材走形,而自己還是青春年少風華正茂,這通體舒坦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既然沈曦不說話,初七自然是統一陣線,千防萬防仍是讓小姑娘踫到謝衣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大意了。更何況謝衣給他的感覺太奇怪了,而且隱隱有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違和感,謹慎起見,他決定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還是以觀察為主。
就這樣沉默著,詭異的氣氛悄悄蔓延,經過他們仨所在茶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繞路。
不知不覺間,一碟子茶點見了底,沈曦擦掉手上的點心碎屑,然後端起杯子喝茶沖淡口里的甜味,垂手理了理衣袖。初七知道,這是沈二小姐裝得差不多了、有話要說的前兆。
「謝衣你倒是挺會躲的嘛,要不是拐小孩被我撞見了……」
饒是心中有事,初七也忍不住移開了視線︰拐小孩什麼的,曦小姐你不是也想拐別人家的小貓嗎?
听了沈曦的揶揄,謝衣忍不住笑出聲來︰「深居簡出多年,難得出門一趟,就被小曦逮了個正著……想來謝某這藏匿行蹤的本事,還未到家吧。」
「說得像是專門來等你似的,要是知道你去拐小孩,我才不會走那條路。」沈曦撇了撇嘴,「別提心吊膽猜我會不會告訴哥哥啦,我哥過得挺好的,又不像以前天天有人搗亂惹他生氣,連眉毛都氣得分叉了……反正現在也沒有破軍祭司了,眼不見心不煩。」
謝衣不由得苦笑,這小姑娘對他的討厭,以前還會看在大祭司的面子上收斂點,暗中整點小花招,現在真是一點掩飾的功夫都懶得做,就這麼啪嗒啪嗒理直氣壯地說了……
仔細想想,除了經常會佔用大祭司兄妹相處的時間,似乎並沒有怎麼得罪她吧?
——殊不知,根源在于分吃蟲子時的會心一擊。
「總之,我不想讓哥哥知道你的下落,你也別自己蹦到他眼前去了,就這樣。」
說完,沈二小姐喝掉最後一口茶,數出自己的茶錢,連同一個眼罩似的偃甲一起,放在謝衣面前,然後走人。
從沈曦落座開始就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初七也緊跟上去,臨出茶社前,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原處的謝衣,心中異樣之感越發強烈。
「有什麼好看的,我又不是喝茶不付錢。」
沈曦不滿地扭過頭,看向初七,「快點走啦,回去就收拾東西,咱們不呆長安了!」
靈機一動把蒼穹之冕交給創造者,真是個再好不過的主意了,謝衣肯定知道怎麼防止李裹兒搗亂,她不在拉拉自然也呆不住,終于能甩掉如魔似幻了∼∼∼
小姑娘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也沒有刻意降低,謝衣自然听了個清清楚楚。今天從遇到沈曦開始,他就一直挺無奈的,這小姑娘是把他當瘟疫躲了……不過換個角度想,沈曦離開長安了,大祭司或者流月城的其他人要找她,就不會再往長安跑,這樣一來,他暴露行蹤的可能也降低了許多。
謝衣想,某種程度上來講,沈曦其實也幫到了自己,只不過……她的出發點完全不一樣。
另外,她離開之前留下的那件偃甲,看起來實在有些眼熟……
「曦小姐打算遷往何處?」初七也巴不得趕緊搬走,「屬下回去之後好告知主人。」
「唔……剛才吃的茶點里頭,藕粉涼糕挺不錯的……」
沈曦歪著頭想了想,「去原產地吧,那邊的比較地道,是叫馬骨湖對吧?」
初七點頭,立刻記下了名字。反正沈二小姐經常出現胃袋接管大腦的情況,哪里有好吃的就往哪里鑽,他早就習慣了。
說是馬上搬遷,不過這一回並不是拎著包直接走人就行的。沈曦到底是在皇帝面前掛了號的人,同時也有充當流月城與聖元帝之間的聯絡人的意味,如果她要搬走,起碼要有人來替她的班。而考慮到謝衣跑到長安晃悠過,可能不經意間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頂班的人也不能是自家兄長的死忠或者跟謝衣有仇的,不然往上一報,妥妥的又要回到跟謝衣搶哥哥的局面……
于是沈曦大筆一揮,向自家兄長打了要在長安設立常駐辦事處的申請,提名天府祭司從陽為辦事處負責人,又跟聖元帝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出門采藥,讓意皋的表妹來頂幾天班。
絲毫不知道自己又被小伙伴坑了的天府祭司正在捏著李狗蛋的腮幫往兩邊扯——這是她從小伙伴那里學到的一種玩法,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之後,從陽覺得自己大概感冒了。
比較值得一提的是,得知心上人被沈曦扔掉之後,拉拉憤怒地揮動著裹尸布召喚出了沙塵暴,在一片飛沙走石中扛起了全部家當——人形棺和各種彩繪工具,跳上飛毯出走了。
對此,沈曦鼓掌歡送表示大快人心。
收拾行李、打申請、等結果,前一項已經做慣了花不了多少時間,第二項寫申請費了點腦細胞,第三項就是干耗了。流月城方面雖然有自家兄長一路開綠燈、常駐辦事處什麼的很快就搞定了,但是自古以來,華夏官僚的行政效率就是個大問題,沈曦足足等了一個月,才收到聖元帝的回復,大意是沈大夫放心去隨便玩,順便問了一句意皋的表妹多大歲數相貌如何……
沈曦想起了前幾年流傳的有關聖元帝寵愛伶人的八卦,仔細想想,其實先帝——也就是曾經的太上皇——年輕時也時常流連梨園,而且還有霸佔兒媳的不良案底……
果然皇帝這種生物在xxoo和性取向方面向來是沒有節操以及不肯服老的,沈曦覺得自己考慮得還是略輕率,小伙伴的顏放在下界是足以藐視大多數同性的水準,意皋那種仙風道骨中老年人的長相反而比較安全,而且拖了這麼久,謝衣估計早就離開長安了,也不用擔心被意皋揪出來。
更何況萬一聖元帝老夫聊發少年狂真的玩斷袖了,誰被誰上還不一定呢……沈曦暗搓搓地想。
等待意皋交割完龍兵嶼一應事務——被交接人雩風——的過程中,之前發出去的搬遷通知的回信到驛站了。因為打申請的時候自家兄長已經知道她準備挪窩,所以回信實際上只有兩封,一封是團子寄來的,另一封則是清和的。
團子在信里除了問沈曦接下來打算去哪里玩,還提了一件事情,他們路過並州的時候撿到了拉拉,本來是想把拉拉送到沈曦這里,但是拉拉打死都不干,直接扒著竹筍包子號的甲板不撒手,他們沒辦法,只好帶上這貨一起了,最近闢塵又想攛掇拉拉加入雜耍團,正在努力忽悠中。信里還順便問問沈曦,介不介意他們接收干尸入團。
問到有關干尸的去留問題,沈曦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請他們笑納拉拉和它的棺材,千萬不要客氣。
——反正拉拉每天把自己畫得花花綠綠的,混在雜耍團里一點也不打眼。
沈曦也是後來才知道,拉拉是看到竹筍包子號里面的偃甲紋章,發現跟李裹兒寄身的蒼穹之冕上的紋章一模一樣,覺得跟著他們可以找到李裹兒,這才厚著臉皮賴上的。
然後某方面反射弧奇長的沈二小姐終于發現,原來把雜耍團扔給團子自己跑掉的那位前團長葉海,其實跟謝衣也是老熟人……此乃後話。
清和的信開頭同樣是問沈曦下一個目的地,然後提到他最近打算去長安收個徒弟順路探望好友,結果得知好友要遷居十分難過,順便感嘆這趟沒地方蹭飯了真是時不我待……
沈曦抽著嘴角放下了信紙。
作者有話要說︰兔妹你黑起2.0真是不遺余力
馬骨湖是唐代對洪湖的稱呼,洪湖在荊州轄下,荊州古稱江陵……兔妹你個逗比直接沖到了情敵家門口了你造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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