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津院,乃納蘭秋芸的住所。
將軍府中,人人皆知,除卻老祖宗所住長壽苑的莊嚴,老夫人所住的芳華院的華貴,還有兩處極為雅致的地方。
一處是納蘭煜彥少時的住所,現在柳瀲紫的院子,紫竹院;一處則是納蘭秋芸居住的秋津院。
紫竹院栽種了滿園的名貴紫竹,夏日里可乘涼避暑,微風帶來紫竹清香,舒爽身心,靜心凝神。
而秋津院則栽種了滿園的臘梅,冬日里可觀花聞香,望雪賞梅,紅白相間,美不勝收。
可,對此,柳瀲紫卻是一無所知。
她根本不曾來過納蘭秋芸的院子,亦不曾听說過秋津院會是何般模樣。所以當她踏進秋津院,聞見滿園的幽幽芳香,抬起頭,望見開了滿園的早梅之時,頓時一愣,旋即,眼中滑過一律哀傷!
縱然時過境遷,可她始終不曾忘記曾經的傷害,忘記那甜膩的梅花香。
柳瀲紫站在原地,望著院中的梅花出神,直至听見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方才回神,轉首,便望見了穿戴整齊的納蘭秋芸,看樣子似乎正打算出門。
「嫂子?」行過轉彎處,納蘭秋芸正打算一腳踏出院門,卻隱約覺得剛剛好像有個人影。她停下,轉身,便對上了柳瀲紫清冷的目光。
納蘭秋芸怎麼也不曾料到柳瀲紫會尋她,心中一時覺得有些疑惑。
只是見得柳瀲紫憔悴的模樣,心下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撤回邁出的步子,急急行至柳瀲紫的身前,拉住柳瀲紫的手,柳眉微蹙,只覺入手一片冰涼,好似握住了冰塊,寒意入骨。
「嫂子來尋我,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納蘭秋芸問道。
昨日里,因她有事外出,回府較晚,洗漱之後,急急忙忙便睡下了,並不曾詢問府中的境況。
今日見得柳瀲紫如此模樣,曉得昨日定時發生了什麼。
先前,李氏故意刁難柳瀲紫,納蘭秋芸自是知道的,只因不過是一些小的責罰,柳瀲紫並不曾前來尋她,她也就沒有過問。
可如今,她竟然尋到了她的院子!
納蘭秋芸眉頭緊鎖,心知,這一次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以她對柳瀲紫的了解,那樣冷淡而傲氣的人,是不會輕易求人的。
正思考間,納蘭秋芸只覺手間一沉,便望見柳瀲紫直直跪了下去。
這下可急壞了納蘭秋芸︰「嫂子,您切莫這樣,有話您且直說,這樣可折煞了妹妹我!」
柳瀲紫搖搖頭,目光淒楚的望著納蘭秋芸︰「芸兒,你且讓我這樣跪著吧,只有這樣,我方才覺得好受些許。今日來此,實是有求于妹妹,還請妹妹莫要推遲,否則,我當真不知該向誰求助!」
一番話,說的甚是淒楚,听得納蘭秋芸心下酸楚。幾月不見,她竟不知自己的嫂子被逼至這樣的地步!想來,娘近日里,又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
「嫂子,您且先起來了。但凡嫂子所求之事,妹妹能夠辦到,定不推遲!」納蘭秋芸一面誠懇的說道,一面將柳瀲紫扶起。
听了她的話,柳瀲紫也不推月兌,任由納蘭秋芸將自己扶起,拉著她,穿過一片梅花林,踏進了她的閨房。
納蘭秋芸將柳瀲紫按在椅子上,命丫鬟送上茶水,方才說道︰「嫂子,且說說您希望我做些什麼?」
「芸兒,我現在急需一名大夫。」柳瀲紫也不遲疑,直言不諱。
「大夫?嫂子要大夫作何?可是嫂子生病了?」納蘭秋芸神色焦急的詢問。
柳瀲紫搖頭︰「不是我,而是我身邊的丫鬟紫荊。她昨日被打了三十大板,而今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如此下去——」
柳瀲紫說的隱晦,可納蘭秋芸也並非愚鈍之人。一听便已然猜到,定時她的娘親李氏所為。除了她,府中又有何人膽敢這樣刁難嫂子與之身邊之人,嫂子竟還這樣的委屈求全?
納蘭秋芸嘆息一聲,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畢竟造成如今這幅情境之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娘親。
身為女兒,她沒有資格批評母親,可她卻可以告誡她人。她是極喜歡柳瀲紫的,終究不忍看她被折磨至此!
納蘭秋芸起身,行至窗前,望著滿園的梅花,竟開心不起來。滿面蕭然,竟與平日里的開朗相差甚遠。
「嫂子,我知你並非一個軟弱之人,可要想在將軍府內生存下去,僅僅委屈求全是無法的。即便你對哥哥無情,可為了你所在意的人,你也當把那副軟弱的面容除去!一味的軟弱,只會讓他人更加張狂!」
柳瀲紫愕然抬頭,她不曾想到納蘭秋芸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遠遠望去,她只瞧見原本柔和的面容,竟露出了一抹狠絕。
她低下頭笑笑︰也是,在這樣的人家長大的人,又如何能夠如表面那般天真無害?她將來是要成為高官妻室的人,將軍府又怎能允許她軟弱無能?
誠然,她以前太過天真了,沒想到自己一個死過一次的人,竟還不如一個閨中女子看得通透。
再抬起頭,柳瀲紫收起那一副淒傷的面容,清冷的話語月兌口而出︰「放心吧,就算我以前不知,可今後我定不會在允許自己那樣懦弱的活著。」
柳瀲紫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竟會和自己的小姑,坐在來,平心靜氣的談心。
納蘭秋芸望著眼前冷漠的女子,方才覺得她很是適合清冷的氣質,這樣的她,身上充滿了自信,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光芒。
只是,她偏生是一個女子,如若是一個男子,定要將她擁入懷中,好好的寵愛一番……
「嫂子,我如此的勸說于你,而幫著你對付娘,我算不算很不孝?」熟悉了,納蘭秋芸也會和柳瀲紫開開玩笑。
面對這樣的玩笑,柳瀲紫淡然一笑,目光流轉,一切盡在不言中。
見此,兩人相視一笑。
不得不說,與納蘭秋芸的一番談論,柳瀲紫的心情好了不少。
正當此時,屋外行進一丫鬟。
「小姐,大夫已經帶進府中,如今正給紫荊姑娘看病。」
納蘭秋芸點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說完,納蘭秋芸望向柳瀲紫,詢問道︰「嫂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遲疑了片刻,柳瀲紫點點頭。
旋即,兩人朝著紫竹院行去……
「什麼?你說秋芸小姐竟幫著少夫人,竟然還請大夫進府中給那個臭丫鬟看病?」
原本正在二夫人趙憐之處,和趙憐之說著話的鳳羽,听到丫鬟回報,一氣之下,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見此,趙憐之目光一轉,立刻上前安撫道︰「姨娘莫生氣,小心自個兒的身子。這事兒遠不值得你這樣動怒。」
鳳羽轉首,斜睨了一眼趙憐之,見她臉上帶笑,新年一轉,旋即面色一變,溫和的問道︰「二夫人可是想到了什麼?」
幾月相處,鳳羽已然知道,趙憐之雖是鄉野出生,可這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卻是極多。雖說她也知道趙憐之有些居心不良,可她並不曾害過自己,還幫著她出了不少主意。因此,在最初的警惕之後,漸漸地,便打消了對于她的防備。
趙憐之巧然一笑,當真是魅惑之極。
「我哪里是想到了什麼,只是覺得姨娘不必這樣咄咄逼人,而今你已然成了姨娘,又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做依仗,而那人原也不過就是佔著一個正妻之位,哪里能比得上您的尊貴?這俗話說的好,狗急了還跳牆,我這不是怕那人被逼急了,反而咬您一口嗎?」
「咬我一口?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能耐!」趙憐之的話,她原也是听進去了幾分,可嘴上卻是不曾放軟。
「姨娘切莫將話說的如此滿,這女人若是狠毒起來,可是相當可怕的。凡是留些後路,這個道理,我想姨娘該明白。」趙憐之說著,瞧著鳳羽面上越發的狠厲,心中暗笑。
「後路?我只听說做事要斬草除根,否則後患無窮!」經趙憐之如此一說,原本打算饒了柳瀲紫他們的鳳羽,決定將事情做絕。
听見鳳羽如此一說,趙憐之趁著端起茶盞喝水的功夫,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
螳螂捕蟬,卻不曾想黃雀在後!
亂吧,亂吧,等到府中混亂,李氏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就是她替老祖宗分憂之時,屆時,看老祖宗還不對李氏失望?
「二夫人,今日有事,鳳羽先行離去,他日再來尋二夫人說說話。」
「姨娘,你可千萬要想清楚了,切莫魯莽行動。」望著鳳羽已然離去的身影,趙憐之急急忙忙的說道。
可話已然說出,卻並不曾傳來回答,可見鳳羽心中有多急切。鳳羽越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將柳瀲紫除去,趙憐之心中越是暢快。
這他人不知,可她能不知?鳳羽肚子里的是什麼,還未可知!
望著庭院里的枯樹,李氏嘴角輕輕勾起,滑過一絲陰狠!
是你李氏對不起我,可切莫怨我狠毒!
「柳青,老祖宗行至哪了?」
「回夫人,明日午後,老祖宗便可回到府內。」
「甚好,甚好!」
房間內,焚香爐,青煙裊裊,幽幽的香氣,彌散在整個房間內。望見那裊裊的香煙,聞著室內的香氣,趙憐之笑的好不得意。
許久,她方才擺擺手,讓丫鬟將香爐里的燃香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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