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接連下了兩天兩夜,方才停歇。
銀白的雪花,覆蓋了整個京城,銀裝素裹的世界,當真是分外妖嬈,萬里河山,美不勝收!
清晨,當一縷陽光,落在窗扉之上,將軍府的大門從里面拉開,門前威武的獅子,如往昔一般,傲視前方,不畏風雪,即便是身覆白雪,毅然凌寒而威!
清冷的街頭巷里,也便熱鬧了起來,無邊無盡的寒冷,漸漸被祛除!
一大早,柳瀲紫起身,整理妝容之後,便去給李氏請安,李氏留了柳瀲紫吃早飯,柳瀲紫也不推辭。
而今,兩人相處,倒也有幾分和睦的味道,只是這是真心還是假意,卻不得而知。
紫荊雖能下床慢走,可身子卻也變成恢復到先前,因此這幾日,柳瀲紫身邊的不過是紫竹院中的一些小丫鬟,雖說也算盡職,可終究沒有紫荊貼心。然柳瀲紫也不是那般挑剔的主子!
「這日子漸漸冷了起來,往後不必來這般早。」飯後,李氏留著柳瀲紫說了會話。
柳瀲紫點點頭,表示明白,望見李氏身上的衣衫,旋即說道︰「這年關將近,媳婦那里有些布料,想與娘作件衣衫。」
那些布料,原先也是柳瀲紫陪嫁的物品,自打嫁入將軍府後,並不曾用。柳瀲紫想,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就借花獻佛。
她想著自己的繡功也算可以,近日里也無事,用來打發時間也好!
可李氏卻不曾想柳瀲紫會有這樣的想法,乍一听此話,她還當自己听錯了,扭頭望了望穆嬤嬤,穆嬤嬤對著李氏點點頭,方才確定自己方才並非是誤听!
「我並不缺衣,你還是為自己多添置幾件衣衫吧!能有這份心,已經夠了。」李氏淡淡的說道,語氣柔和。
柳瀲紫斂眉稱是,卻是將老祖宗的尺寸問了去。亦將納蘭秋芸的尺寸也問了去,順帶將納蘭煜彥的尺寸也問了去。
按照柳瀲紫的想法,她原是不願為納蘭煜彥制衣,可終歸自己是他的妻子,如若他人的都問了去,唯獨不曾問他的,卻是于理不合!
李氏和穆嬤嬤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些欣喜。
李氏想著雖然眼前之人,不太讓她歡喜,可卻實是一個不錯的可人兒!
李氏雖說不然柳瀲紫制衣,可私下里,她還是命身邊的丫鬟將李氏的尺寸問了去。
從李氏的住處行出的時候,太陽方才升至半空,溫煦的陽光,很是柔和,瞧在眼里,並不刺眼,照在身上,暖意融融。
柳瀲紫停下腳步,望著暖日晴空,心中感慨。
終究,她還是學會了去討好別人!即便是那些個別人,是自己極度不喜歡之人!
這其中有多少無奈?有多少厭惡?有多少虛心假意?有多少真心實意?就連她自己都不甚清楚!
柔和的陽光,照射在瑩瑩白雪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望著雪地上的粼粼微光,柳瀲紫突然想到紫荊那日的話!
無論是她,還是她,終究已然回不去那些純潔的日子了!
生活讓我們懂得享受的同時,也讓我們懂得了屈服,懂得了順從,懂得了隱忍與圓滑!
如若可以,真希望自己永遠不曾長大!
這是多年前,柳瀲紫感嘆的一句話,亦是多年後,她仍舊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方才一腳踏進紫竹院,便被身後的僕人喚住,柳瀲紫轉身,望見面前恭敬的站著之人,淡淡的問道︰「有什麼事兒,你且說。」
雖說嫁入將軍府半載,人們心中皆以為柳瀲紫是一個軟弱之人,可是這私下里,下人們間也認為她是將軍府中最和善的主子。
因此,對于柳瀲紫,下人們間,多多少少都還是歡喜的。再加之柳瀲紫如此善待紫荊,更讓將軍府的下人心中多出幾分敬意!心中都盼著自個兒能夠遇到這樣一個好主子!
「回少女乃女乃,老祖宗傳話,讓各位主子前去儀銘院!」
柳瀲紫蹙眉,心中已然清楚,老祖宗此番召大家前去是為了什麼事兒。
腦海中突然閃過昨晚的事兒,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可又說不上來。
「你且去他處報信吧,這事兒我知曉了。」柳瀲紫擺擺手,那人旋即便轉身離開,兜兜轉轉,沿著雪中小徑,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深深淺淺的一排腳印。
柳瀲紫望著那些蜿蜒的腳印,怔怔的出神,目光幽幽,深不見底,讓人難以捉模。
身邊的丫鬟,乖巧的站在一側,見柳瀲紫不動,也不催促。
待得柳瀲紫回身,已然過去了一刻鐘,想到下人通報之事,往後掃了一眼,唯唯諾諾站在身後的小丫鬟,並不曾說話,扭頭,加快腳步,朝著儀銘院行去……
鳳羽不知道出了何事,早晨一推開門,便望見了老祖宗站在門前,心中一怯,嚇得生生後退了幾步。
老祖宗她不是不曾見過,可卻從來不曾這樣面對面的直視對方,在老祖宗的目光下,鳳羽覺得有一種無形間的壓力,讓自己喘不過氣了,可終究不能因為膽怯,落了下風。
她莞爾一笑,小心翼翼的福身,行了一禮︰「老祖宗吉祥!」
老祖宗見此,卻也不成說話,只是目光在鳳羽的身上逡巡了幾圈,便由鄭嬤嬤攙扶著,徑直向屋內行去。
瞧見老祖宗夠如此忽視自己的存在,鳳羽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心虛,手心里已然汗涔涔。
可,有些事兒,做都已然做了,到了今時今日,早已經不容許自己退卻,即便是硬著頭皮,她亦是要挺過去!
早在許久之前,她便已經沒了退路!
紫荊吩咐丫鬟送上茶水,自己由他人攙扶著,慢慢走近廳內,正打算坐下,卻听一聲威嚴的聲音傳來。
「老生不曾允許你坐下,你便這樣隨意,當真是沒有一絲禮數!」低沉的音調,帶著一絲怒意!
鳳羽身體一僵,扶著身子,不敢動彈半分!
老太婆,半只腳都要跨進墳墓了,卻還要出來多管閑事,當真是活的有些不耐煩了!
鳳羽心中咒罵著,可這面上卻掛著笑容。
「鳳羽知錯,只是鳳羽身子沉,一時忘記了而已!還請老祖宗責罰!」鳳羽請罪,面上有些自責。
雖如此說,可鳳羽的姿態卻不曾軟上半分,如此一說,原也不過是為了提醒眼前的老太婆,她的肚子里懷的可是將軍府的種,讓她好生掂量掂量!
聞此,老祖宗的鳳眼一眯!
她是何等聰慧之人,怎會听不出紫荊的弦外之音!
一個小輩,竟然想要跟她叫板,當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祖宗冷哼︰「既然你願意受罰,那我便成全你,來人,將房內的板凳撤下,今日里,不準他人坐下!」
一聲令下,誰敢不听?
當即,又下人上來,將房內的板凳全部撤下,只余老祖宗坐下一椅!
鳳羽原以為老祖宗多多少少會顧及自己月復中孩兒,可卻不曾想她當真如外面傳言那般冷血無情,心中有些寒意,手心愈加的潮濕。
心中雖有怨言,可無論如何去也不敢說。
直至此刻,鳳羽方才意識到,如今坐在殿內的是冷然果決的老祖宗,而不是溫柔賢惠的李氏!
老祖宗此舉,分明是在給她警告!她在告訴她,在將軍府,還容不得她撒野!
鳳羽望著端坐在大殿之上,悠然的喝著茶的老人,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老祖宗將她的事情查出了幾分。
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即便是在這寒冬臘月,雪停消融之日,亦是不停地冒著虛汗!
「前幾日,老生方才回府,便听見了你的事兒。前些日子,一直有些事兒耽擱了,今日方才尋出時間,正好將你的事兒調查清楚。你且放心,無論今日怎樣,老生會給你一個交代,將軍府總不會虧待了好生對待將軍府的人!可如若——」
接下來的話,老祖宗不曾說出口,可站在殿下的鳳羽,生生的打了一個寒戰!
她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亦知道老祖宗不曾說完的話。
如若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將軍府的事情,將軍府亦不會輕易的放過她!
這是老祖宗不曾說完的話!
眼前坐著的是大風大浪中走過來的人,縱然鳳羽再如何的心機深沉,總就是閱歷尚淺,怎能不心生膽怯?
鳳羽抿抿唇,咬咬牙,點頭說道︰「老祖宗的指點,鳳羽明白,鳳羽自當銘記于心!」
說完,咽了咽口水,抬起頭,對著老祖宗盈盈一笑,當著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能做到此般,已算是鳳羽的能耐!
「明白就好!」老祖宗語氣頗深,耐人尋味!
時間仿佛于此刻靜止,屋內一時靜悄悄的。房間內,鏤空的猛虎雕花香爐,縷縷青煙,繚繞盤旋,一圈一圈盤旋而上,于半空中散開。
老祖宗端坐在位子上,手中端著茶盞,一口一口的淺抿著,淡淡的清香,流溢于唇齒之間,余味無窮!
鄭嬤嬤站于老祖宗身後,目光投向門外,只等著眾人的到來!
鳳羽站于殿下,斂起目光,注視著殿上之人,心下一片慌張,手心里的汗水已然弄濕了帕子的一角!
鳳羽閉閉眼!替自己定定心,告誡自己,無論如何,勝敗只在今日一舉!富貴榮華,情愛怨恨,今日,听天由命!
「呦,怎生這般安靜!」
隨意的聲音傳來,鳳羽心下一驚,猛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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