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苑里,兩個丫環閑聊。
白桃神秘兮兮道︰「太夫人昨兒拿了一盒子的南珠紅寶出來,南珠又大又圓,紅寶顏色也好,說是要給二姑娘做一副頭面呢。」
這消息又是她娘劉婆子告知的。
「上回大姑娘出嫁,太夫人不也出了好幾塊美玉呢?又有什麼。」碧桃不以為然。
白桃嘿嘿笑︰「我就是好奇等咱們姑娘嫁人,太夫人會給什麼。」
碧桃白她一眼,輕聲道︰「也就咱倆說說,姑娘那兒,你別提。」
白桃嘆口氣︰「我知道了,原先還想討點好,我老娘總讓我去說,結果姑娘才不看在眼里呢,我也不去了。」
她不是笨人,早看出陳寧玉不吃這一套。
碧桃笑了笑︰「你娘也是為你好,不過也是多此一舉了。」
「是啊,是啊,我今兒讓她別再來說了,省得兩面不是人,她氣鼓鼓的走了。」白桃笑道,「不過回頭又給我塞了幾塊核桃糕,太夫人賞的,你嘗嘗?」
碧桃就拿了來,二人坐在台階上吃。
陳寧玉與丹秋出來,她們剛吃完,忙著擦嘴。
「姑娘要出去?」白桃詢問,「今兒熱呢。」
「閑來無事,去涼亭那里坐坐,你給我打傘。」陳寧玉吩咐碧桃,「你去廚房,找些剩飯還有饅頭什麼的。」
那是要去喂魚玩了,碧桃應一聲。
三人去往園子東邊的魚池。
誰知陳寧柔也在,見到她,招呼道︰「四姐姐今兒也有興致呀。」
「左右是消磨時間。」陳寧玉站在朱紅色的欄桿前,看著池里已經被魚食吸引過來的魚兒,興趣忽地的就減了一半。
「其實也無甚意思,一群笨魚罷了,我扔石頭也罷,扔吃的也罷,它們就知道一窩蜂的擁來,真真是蠢呢。」陳寧柔擦擦手,把陳寧玉拉過來,笑道,「還不如咱倆說說話。」
「五妹想說什麼呢?」
「咱們姑娘家能說什麼,我只是為二姐姐高興,嫁了這麼一個好人家!」
陳寧玉點點頭︰「二姐姐是有福氣,但也是應該的。」
「這話說得。」陳寧柔眼楮轉了轉,「難道四姐姐就不是應該的?咱們都是侯府的姑娘,誰比不上誰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寧玉在心里呵呵了兩聲,眼見碧桃過來,便站起來去拿食物拋到池塘子里。
陳寧柔走過來與她並肩︰「听說長公主府里的池塘很大很大,也養了很多好看的魚兒,是不是?」
「是很大,不過魚兒麼,我大表哥放了好些烏魚,鯽魚, 魚等進去,倒是不剩多少了。」
陳寧柔眼楮亮閃閃的︰「真有意思,咱們家怎沒人這麼放呢,放了之後,就以釣魚上來吃了,多好玩!」
她一副浪漫天真的樣子,這樣是很討人喜歡的。
陳寧玉目光柔和了一些︰「也只有表弟會放了。」
提到章季琬,陳寧柔嘴角撇了撇,她一點不喜歡這個人。
「我听祖母說過,傅大公子成親了,現回想起來,我只少時見過他,也不知傅二公子何時會成親呢?他們怎也不來咱們家玩?」
這個問題陳玉寧倒不好答,只怕是長公主不同意罷。
「許是太忙了,大表哥是錦衣衛,就是自個兒家,都不太見到他呢。」至于傅朝清,她沒有提。
陳寧柔也沒再說話,只看著池里的魚,手指一下一下繞著襦衫的衣擺。
陳寧玉這幾日看賬本,每回都看得頭暈腦脹,才覺自己真不是做賬房先生的料子,後來想想,也是笨了,長公主管得那麼好,難道就一定是她親自動手的?
她其實是缺了管事的人了。
幸好以信任的人還是有的。
她叫來谷秋道︰「谷秋,我學算術的時候,你也跟著學了一些的,今兒開始,你給我看這些賬本,每一筆都要搞得清清楚楚。」
谷秋听了,非但沒有因這繁瑣的事情而不,反而是欣喜若狂,連連點頭︰「奴婢一定會好好看的,請姑娘放心!」
自打陳寧玉拿了賬本之後,她私底下也認真復習過算術,陳寧玉是知道的。
有時候,不用怕自己有野心,在主子眼里,無所作為的下人才令人頭疼呢。
這事兒很快就被姜氏知道了,卻是大為不滿,等到陳修回來,同他說道︰「原來寧玉已經開始管家業了,我倒不是怪她不說,只這麼大的事情,她一個小姑娘如何忙得過來?出點差錯,如何是好?」
陳修淡淡道︰「她一早便告訴我了。」
見他一點也沒有責備陳寧玉的意思,姜氏只得忍氣吞聲,仍舊柔聲道︰「相公還真放心讓她自個兒管?」
「本就是她的東西。」
「這誰人不知,她外祖母去世後,便把產業全給她了,妾身還不是擔心她麼,從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哪里學過這些?」
陳修轉眸看她︰「怎麼,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是一心為她打算,相公您想想,這些產業原是長公主在管的,莊上,鋪子里多是她的人,現今給了寧玉,听說也收回了一些人,這不就缺人了麼?我是看,不如派些得力的人給寧玉,她一個姑娘家,總不能時常出門罷?」
這番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陳寧玉將來是要嫁人的,難不成還一直用著長公主的人?他點點頭︰「那你去同寧玉說罷,她若肯,便派幾個去。」
姜氏眉開眼笑的應了。
等到陳寧玉哪日來請安,姜氏便提起來。
「相公說了,你管這些未免累,找幾個有經驗的來比較妥當。」
陳寧玉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過這金山銀山再多,也都是她的,容不得別人來插手,更何況那人還是姜氏。
她雖然對這個後母沒有諸多怨恨,姜氏對她十分關心,有兩分是真心都算不錯的了,陳寧玉很清楚,不是親生的,到底不一樣。
所以她也從不期望這些。
「母親考慮的也是,我正為此擔憂,想與祖母借幾個人。」她把太夫人抬了出來。
姜氏臉色有些不好看︰「太夫人這把年紀,少操心點事情才是真的,你現在大了,正該同我學學管家。」
陳寧玉輕輕笑了一下。
以前只知道教陳寧柔,這會兒她拿了好大一份家業,姜氏便現她才是姐姐,理應該先教她麼?
不過也太晚了。
陳寧玉低頭撫一撫腰間的荷包︰「我早同祖母說了,母親平日繁忙,女兒就不勞煩您了,祖母雖然容易疲累,卻是真的喜歡教我,說閑著也是閑著呢。」
姜氏听了嘴角略歪。
侯府大半事宜都是交給大夫人張氏管的,她能有多繁忙?還說太夫人是真喜歡,听者有心,姜氏又不是笨人,自然惱火的很。
投鼠忌器,她嫁給陳修之後,即便陳寧玉總是不合她意,也是不敢斥責的,想著隨之任之罷了。
結果,陳寧玉卻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樣樣都比陳寧柔出彩。
如今,更是不把她這個母親放在眼里了!
姜氏冷笑︰「你總是很有主意,也罷了,既然太夫人願意教,那再好不過。」
「也謝謝母親關心了。」陳寧玉頷首。
等她走了,姜氏忍不住摔了一個茶盞。
陳寧柔過來,見母親臉色陰沉,追問道︰「是四姐惹娘生氣了?」
姜氏不答,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柔兒啊,你要替娘爭口氣,別再像小孩兒了,娘以後是要靠你與禮兒的。」
「給祖母的抹額快做好了,我明兒就送去。」陳寧柔安慰道,「娘也不要這樣了,爹爹還是對娘很好的。」
那要看跟誰比了,若是在陳寧玉同她之間選一個,陳修定是選前者,原本娶她來,也不過是要給陳寧玉找個母親。
姜氏嘆口氣,撫模下女兒的臉︰「過兩日是你爹爹的小生辰,你有打算了?」
陳寧柔怔了怔。
顯然是忘掉了。
姜氏氣得皺起眉頭,訓斥道︰「那是你父親,你四姐連鞋子都做好了,你竟什麼都還沒有想?」
這女兒,樣樣事情都要她叮囑!
陳寧柔挽住她胳膊搖了搖︰「娘,爹爹什麼都不缺,照我看,送鞋子也無甚意思的。」
「相公每日在外面,鞋是最容易壞的了,豈會無意思?」姜氏板下臉,「你爹爹平日里也疼你護你的,怎的你竟毫無孝心?」
「娘,女兒豈會是這種人。」陳寧柔眼楮一轉,「爹爹喜歡吃餃子,不如我親手做餃子給爹爹吃,好?」
姜氏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你爹爹吃了,定會高興的,只餃子常在過年吃呢。」
「女兒倒是不懂這麼好吃的東西為何只在過年吃,只怕爹爹也想的很呢,正好讓他解饞。」陳寧柔嘻嘻笑。
姜氏沉吟會兒︰「我一會兒叫人來教教你。」
「好!」陳寧柔笑道,「定叫爹爹吃得停不下來。」
等到陳修生辰那日,因晚上太夫人也要同兒子吃飯,小慶祝一下,故而他們小家,六個人便在午時聚一起用飯。
看到餃子端上來,陳修果然很高興,連吃了二十來個,還稱贊餡兒好吃。
說起來這餃子確實不錯,皮薄又滑爽,餡兒也是多種多樣,有十來種呢,最好吃的,當是一種魚肉餃子,又鮮又女敕,入口生香,就是陳寧玉都吃了好多個。
「也是新鮮,還是第一次吃到,哪個做得,賞些錢下去。」陳修興致很高,還吩咐人上點酒來。
姜氏笑道︰「相公猜呢?」
陳修奇怪︰「這我如何猜得到?」
「是五姐姐做的。」陳禮已經迫不及待說了,「我還去看了呢,五姐姐弄了一臉的面粉,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
「哎喲,柔兒還會做餃子了?」陳修笑起來,打趣道,「難為你了罷?」
「給爹爹做的,再難,我也得做好呢。」
陳修哈哈大笑︰「剛才還說賞廚子,既是你做的,乖女兒你說,想要爹爹賞什麼呢?」
「爹爹什麼都給麼?」陳寧柔期待的看著他。
「那當然了,只要爹爹有。」
陳寧柔卻擰了擰手指,嘆口氣道︰「也算了,女兒不比四姐心靈手巧,不過是吃得東西,哪里有姐姐做得鞋子好呢,爹爹穿了到哪兒都記得。」
陳修微微一愣,很快便伸手捏了捏陳寧柔的臉蛋,哄道︰「爹爹吃了餃子也會記得柔兒的,你與玉兒自是不一樣,何必要比呢?都是爹爹的好女兒就是了!」
陳寧柔高興起來,又讓陳修吃了幾個餃子。
見她在父親跟前承歡,陳寧玉保持微笑,問道︰「這魚肉是哪種魚呀?好似不是常吃的,確實是美味。」
陳寧柔沒有立刻答上來,姜氏說道︰「是鱍魚,柔兒說這魚兒肉多刺少,想做來試試,誰知道還真的不錯。」
「妹妹當真有心了。」陳寧玉拿起筷子,又笑眯眯的吃了兩個。
陳寧華沒怎麼說話,期間只恭祝了兩句,她在陳修面前總是十分拘謹的,外人看了,興許都不當他們是父女。
陳修剛才夸了陳寧柔,等用過飯,就把陳寧玉做得鞋子穿上了。
陳寧玉打趣道︰「再配上三姐姐做得錦襪,女兒的孝心穿身上,爹爹便冬暖夏涼,渾身通泰了罷?」
陳修哈哈笑起來︰「恁會說,不過為父自會穿的。」他頓一頓,終于看了一眼陳寧華,「你襪子做得很精細,女工大有進步了。」
陳寧華不知道幾年才能得陳修一次夸獎,差點激動的哭了。
姜氏暗地撇了撇嘴。
要說那兩個女兒,她還更喜歡陳寧玉一點,雖然她不听話,卻有自己的想法,而陳寧華委曲求全的樣子往往叫她看了更堵心。
庶女麼,總與嫡女不一樣的,憐給誰看?
出來後,陳寧玉跟陳寧華走一道。
「我還多做了幾雙襪子,妹妹若喜歡,便拿去穿了罷。」陳寧華叫丫環拿來兩雙,這襪子都是錦緞做的,上面還繡了淡紫色的花兒。
陳寧玉笑道︰「那麼好看,我自是喜歡的,謝謝三姐了。」
「應當的。」陳寧華面色暗淡。
身為庶女,父親不喜,母親也不喜,不管是童年,還是現在,她感受到的苦總是比甜多得多,是這家里又有誰能真正的理解呢?
陳寧玉暗暗嘆了口氣,安慰道︰「三姐也別傷心了,父親早晚明白你的好。」
陳寧華看著月光下,依舊明艷照人的陳寧玉,笑了笑道︰「也是我沒有妹妹討人喜歡,不過你說得對。」
二人並肩往前走了,到一座洞門方才分開,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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