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
周圍的蟲子越來越多,沈星文從包里拿出了一支像是香一樣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點燃了。
那謹慎的模樣,比擦他的劍還要小心幾分。
薛雲誠一直把他的劍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此時自然萬分好奇,隨手拍死一只撲上來的蟲子,湊到沈星文的面前,絲毫沒有自己剛才凶了別人的尷尬,頗有些顏厚地問道︰「這是什麼?」
沈星文單手護著那支細細的香,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香頭上紅色的火光一閃,冒出一縷若有似無的青煙。薛雲誠與他站得極近,只覺一股異香撲面而來,直直地插-進心里,一時連意識都有些恍惚起來,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午夜夢回之際,腦中無意識呈現出來的臆想。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眼中難掩震驚地後退了一大步。
他做了近十年的特種兵,即便是睡到酣時,也能瞬間被驚醒,這支看上去極為普通的香,居然讓他也恍惚了一陣。
如果這是在執行任務或者面對敵人槍口的時候,這瞬間的恍惚就能要了他的命。
薛雲誠霎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個沈星文一直不聲不響的,有時還顯得有些礙手礙腳,竟還有著這樣的本事。
沈星文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瞬間變換的臉色,輕聲道︰「這香名叫夢回,是沈家家傳的東西……」沈家一直在這一行獨佔鰲頭,就是因為這支細細的香。
傳說這香以驅邪鎮鬼,點燃後的奇香十里之外皆聞,使蛇鼠蟲蟻避散,即便是在墓里踫到了起尸的粽子也能瞬間叫他軟了骨頭,任人斬殺。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香,夢回在沈家一直都是不言之秘,只有沈家的家主,和那位神秘的老祖宗才知道這香的制作方法,尋常人……即使是他,也是只聞其名。
而這次來,父親親手將夢回交給了他,只說是以防萬一,但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他這一眼像是摻雜著什麼其他的情緒,那張向來冷淡的臉竟顯出了幾分常人該有的感情,被夢回淡淡的煙籠罩著,透出幾分迥然的媚意來。
薛雲誠眨了眨眼楮,再看時那一瞬間的表情就像是他眼花一般,霎時就消失了,只剩下沈星文沉靜而又冷漠的眼神。
「哦。」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竟不知接下來應該說什麼。
剛才被沈星文驚起的冷汗涼涼地黏在脊背上,他遲鈍地轉了一下頭,才現剛才的「嗡嗡」聲竟然小了不少,他們站的石柱周圍落了不少灰塵似的東西——是那些細小如蚊蚋的飛蟲。
薛雲誠霎時就將剛才的情緒甩到九霄雲外去了,驚嘆道︰「你這香真是絕了,這麼厲害。」
就這麼一會兒,靈均已經把石棺的周圍都涂上了自己的血,透明若無物的石棺上面一圈紅色,在洞頂光亮的照耀下,顯出幾許異樣的美感來。
但是站在這里的人誰都沒有心思去欣賞,沈星文手上的香雖然殺傷力強大,但是卻燃得極快,不過數息的時間,那支縴長的香就燃掉了三分之一。而圍過來的蟲子卻是越來越多,鋪天蓋日一般,幾乎要將頂上的光都擋住了。
靈均眼神在沈星文手上的香上停了一下,又隨意地挪開了,轉身舉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指裝憐,「寶貝兒,好疼,你真下得去口。」
紀澤敷衍地「嗯」了一聲,想要繞過他去看那棺材里的東西。這個家伙就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要是真的搭理他了,一定會更來勁,倒不如現在就把一切的能性全都掐死,而且……紀澤在心里「哼」了一聲,這個家伙本來就是自找的,誰叫他那麼討打,這次自己送上來給他放血,就當是為以前報仇了。
靈均卻向前一步,像是突然站不住了一般,一頭栽進紀澤的懷里,差點將紀澤撲個跟頭。他緊緊地抱住紀澤的腰,憐兮兮道︰「阿澤,我的頭好暈,剛才放了那麼多血,我覺得好累……你抱我一會兒好不好?」
沈星文之前在靈均墓里就看慣了,薛雲誠卻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臉上滿滿的「原來你們真的是這樣的關系啊」。
紀澤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踢了靈均一腳。
但是這個人只要不想讓自己被傷到,就算是拿沖鋒槍來恐怕都傷不到他毫毛,這一腳自然跟踢到了棉花上差不多,靈均還頗不要臉的在他身上蹭蹭,「嗯,舒服,腰上也來一下。」
紀澤不想理會他,看著沈星文將手上的香塞進薛雲誠手里,準備開棺。
雖然沈星文說這只是巫師的棺,但是苗王的棺材連個影子都沒有見著,說不定他們之前在水道里走岔了道,錯過了也不一定。所以以說這次來的所有目的都在這里了,如果這棺里真的沒有,恐怕又要再廢上許多周折了。
靈均見紀澤關心那邊,也沒有再多做糾纏,只換了一下位置,轉到了紀澤的身後,虛虛的將紀澤攬在懷里。
薛雲誠的緊張不言而喻,他恨不得把手上這支金貴的香扔掉,親手去將那棺板打開,找一找里面究竟有沒有那所謂的蠱母。
沈星文輕輕地扣住石棺的邊緣,上面還未干涸的血跡沾到了他的手指上,像是閻王用來描畫人名的朱砂。
所有能呼吸的人,此時都覺得心頭提起了一口氣。靈均把下頜壓在紀澤的肩上,看著前方,目光卻並不集中,不知飄到了哪里去。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如果薛雲誠死了,你會不會很傷心?」
紀澤一愣,「那是自然。」不止傷心,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靈均漆黑的睫毛垂了一下,在眼瞼下灑落了一小片的陰影。他眼尾略略往四周掃了一眼,不知想通了什麼,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了幾許笑意來,朝薛雲誠喊道︰「喂,這邊好多蟲子,你過來一點。」
薛雲誠正恨不得把腦袋都塞進這棺樽里頭去,哪里想管他的閑事,但是紀澤也站在那邊,那些蟲子不是好玩的。他又往旁邊望了一眼,這棺蓋頗重,沈星文只推開了一條縫隙,他嘀咕了一句,「既然怕蟲子干嘛不過來?」
靈均眨眨眼楮,「那里太窄。」
薛雲誠差點沒罵出來,你和紀小澤擠那麼近怎麼不嫌窄?他抱怨歸抱怨,但是紀澤還在那邊,念念不舍地朝紀澤他們那邊走了一些。
這石柱上本就狹窄,他往這邊走了兩步,就連紀澤臉上略顯詫異的表情都能看清了。
但靈均猶不滿意,不斷地讓他再過來一點。
薛雲誠伸長了脖子看著那邊,但是還是依言又過來了一步,這一步踏過來,幾乎就是貼著紀澤他們了。
靈均含笑,「我身後好像有一只蟲子,你幫我看看。」
薛雲誠終于怒了,他本來就覺得靈均是在耍他,但是看著紀澤也在這邊,才強壓下心內的急迫,此時靈均還不滿意,他狠狠咬牙,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狠狠地罵他一頓,便覺心頭一緊。
這是他多年游走在危險邊緣練出來的直覺。
他還未及做出反應,腦後就是一涼,隨即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像是臉頰被冬天的寒風刮過一般的感覺。
那是一顆子彈,將將從他腦後擦過去。
薛雲誠還沒來得及後怕,身體就自地朝著剛才子彈來的方向「啪啪」開了數槍,與此同時的還有紀澤。他原本被靈均攬在懷里,在子彈擦過去的一瞬間就拔槍開了一槍,臉上滿是冷峻。
沈星文終于將沉重的棺蓋徹底推開,出石頭相互摩擦的「沙沙」聲。
下面一片寂靜。
剛才一連串的槍響,沈星文還以為是又有什麼怪東西出來了,抬頭看向他們,才現他們的表情不對。
這透明的石棺一打開,那些蟲子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驚慌失措地後退了一大段距離,而下面絲毫響動都沒有,他們都看著底下做什麼?
紀澤微微眯了下眼楮,「鄭乾?」
薛雲誠喘了一口氣,危險地看著下面,「除了他還能有誰?這座山常年沒人上得來,之前那個地方的船也一艘不少,除了我們就沒其他人了。不然還能是僵尸不成?」
紀澤想到之前那條暗河里的黑蛇,還有之後湍急的水流,暗暗吃驚,「他居然還活著。」
他們當時在木船上都被顛得狼狽不堪,那個老頭兒跳進了河里,居然還跟著他們模了進來,還到了這里。之前那些石頭蟲子,還有殺不盡的僵尸,如果不是靈均,就是他也不敢說自己能活著走到這里來,而鄭乾這麼一個年老力衰的老家伙,又是怎麼過來的?而他不辭辛苦地進來,又是為了什麼?
紀澤越來越覺得自己這次是被坑進了一張大網里面,恐怕就算活著出去了,想要月兌身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下面,但是下面只有齊刷刷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棺材,連根人毛都沒有,更別說人了。
紀澤現在才感到後怕起來,握著槍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緊緊地抓住靈均橫在他腰上的手臂,「你早就現他了?」
靈均輕笑一聲,在他的臉側蹭了蹭,「也只是剛才而已,下面那些棺材里面突然多出了活人氣。」
紀澤長出了一口氣,若是薛雲誠真的在這里出了事……
靈均攬著他的手突然一緊,生生帶著他往旁邊退了好幾步,直退到了已經被打開的石棺旁邊。
紀澤還未及反應,就看到一個黑影從石棺的另一面沖了出來,直撲向躺在棺樽里的女尸。靈均身體一側,拿在手上的軍刺正好撞在來人的手臂上,跟削泥似的,將那人自手肘以下的地方生生斬斷了。
那個人出一聲痛苦的驚叫,鮮血如泉涌一般,「嘩」地全灑在了棺樽里的女尸身上,將那一襲繡著金鳳的紅色華服染成了深色。
這石柱被中間的棺樽分作了兩半,沈星文與他們一起站在這邊,而被靈均一刀斬掉手臂的人是從另一側爬上來的,而且還有更多的人從那邊爬上來。
紀澤記得分明,自己在下面的時候幾乎把所有的地方都模遍了,沒有現任何以落腳的地方,這些人難道是蜘蛛俠不成?
爬上來這些人似乎是害怕會破壞掉棺樽里的東西,全都沒有敢開槍,而是拿著尺長的匕首,被沈星文一人利落地解決了。而在另一頭的薛雲誠就沒這麼幸運了,那些人是從他們上來的石階那里上來的,開槍毫無顧忌,如果不是他反應快,飛快地竄到了月牙石頭的背後,此時怕是要被射成篩子了。
紀澤借著靈均的掩護,飛快地在棺材里翻找了一遍,但是除了那個陪葬的銀色牛頭骨,里面什麼都沒有。
他皺著眉頭將女尸的肩膀扶起來,想要看看是否有東西被她壓在了下面。
這女尸也不知在這里躺了多少年了,身軀竟還是柔軟的,紀澤的手輕輕一抬,就將她的上半身扶得坐了起來,女尸的頭軟軟地搭下來,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嘴唇卻紅得妖艷,臉頰上沾染了些許鮮血,看上去仿佛剛剛才飲了人血一般。
紀澤將她的臉扶了一下,免得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但這具剛才還輕飄飄的女尸,此時就像是突然被塞了鉛進去一般,入手居然沉重無比,直直地就要往他的脖子上撲,甚至連神色似乎都猙獰了起來,映著臉上的鮮血,猶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紀澤心頭一驚,反手就要將她推開,那女尸縴細的脖子被身後的人伸手掐住了。他頓時覺得手上的壓力一輕,再看眼前的女尸,仍是安靜地閉著眼楮,表情安詳,仿佛剛才的一切全是他的幻覺。
靈均掐著女尸的脖子將她從棺材里提了起來,「快。」
紀澤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靈均是要他快找東西,立刻埋頭繼續在棺材里翻找。
女尸身下壓著許多銀器,但都是些銀鈴、銀耳環之類的小飾品,應該是這女子生前的東西,林林總總鋪滿了棺底,其他的東西一樣也沒見到。
難道蠱母就在這些小東西里面?紀澤捏著手上的小鈴鐺,這里面要藏一只蟲進去的話,似乎也不是不能。
他擰眉看著棺材里的東西,里面像這樣的小鈴鐺不知有多少個,難道要一個一個地掰開看看?或者是全都帶出去?
靈均站在他身後,只掃了一眼就說︰「這上面沒東西。」
紀澤原本正將里面的小鈴鐺一個一個地撿出來,聞言將手里握著的一把鈴鐺扔進去,「叮叮當當」地響了一片,「那這東西究竟被放在了哪里?」
把女尸又放回去,靈均將她散亂開的袖子整理好,還順手將她臉上的血跡擦了擦,才直起身來,搖了搖頭。
他此番怪異的舉動著實讓紀澤吃了一驚,這個人雖然看上去話很多,似乎也很好相處,但是與他在一起久了就會現,他壓根就是個冷血冷情的人,紀澤敢保證,之前如果不是因為問了他那麼一句話,靈均真的以看著薛雲誠去送死。
就像他沒有提醒站在這邊的沈星文一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並沒有對沈星文動手,能是想讓他先將棺材打開,鄭乾的人才好沖上來將這棺材里的東西搶走。
而對于這麼一具陌生的,不知已經死了多少年的女尸,靈均居然做出了這麼……以說得上是帶著溫情的舉動,這讓紀澤心里突然生出了幾分微妙的感覺來。就像是原本總是喜歡繞著自己撒嬌的貓,突然有一天轉而去親近別人了一樣,有點違和,還有一點淡淡的……不舒服。
似乎是他的視線太灼熱了,靈均狐疑地看向他,「怎麼?」
紀澤「唰」地把頭轉開,看向後面打成一團的人。
薛雲誠顯然也現了這里面的玄機,努力地往這邊靠了過來,那些人果然不敢再開槍,兩方的人開始纏斗起來,不斷有人從石柱上摔下去,出沉悶的響聲。
但是鄭乾那一邊的人仍在不斷地上來,石柱的另一邊也不斷有人爬上來,全都被沈星文一劍又送了下去。這些人比之前的僵尸難對付,那些東西不懂計策,不會使用武器,只是單靠著本能,而這些卻是活生生的人。
紀澤努力將剛才心里的不舒服全都拋到腦後,抬槍將石階上的人打下去。同時心里也暗暗吃驚,鄭乾竟然帶了這麼多人來,難怪他之前有膽子一個人往暗河里跳,當時應該是有他的人在後面接應了。
但他究竟是怎麼瞞過所有人,帶了這麼多人進來的?而且這一路過來,非常人所不能及,若非是靈均,他們根本到不了這里,鄭乾的人是怎麼進來的?或者說,其實這里還有其他的路,只是他們被鄭乾誤導了,走了一條最危險的路。
石階上的人被他掃了一片下去,但後面的人前赴後繼,很快就將空出來的地方填滿了,鄭乾卻始終沒有露面。
這個人素來就慣于用人命來填,現在怕也是不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的,所以以為了棺樽里的東西不許這些人開槍,倒是給他們減少了很大的麻煩。
靈均一直站在石棺的旁邊沒有動,甚至隱隱有將這具棺材護在後面的意思,紀澤眼角余光瞄到一眼之後,便覺得如鯁在喉起來。這石棺要用靈均的血才能打得開,是靈均與這棺材里面女尸有什麼淵源嗎?而且看他剛才的舉動,還幫這女尸整理儀容,動作還頗為溫柔。
紀澤不知怎的,覺得心里有些犯堵,即便是眼前滿是敵人,不知該怎麼活著出去的局面也無法將他的心神扯回來。他只覺得這件事讓他十分的在意,想要向靈均問一問,甚至超過了找到出路的欲-望。
他這一恍惚,手下一歪,子彈「啪」地打進了薛雲誠身邊的石頭里面,惹得薛雲誠跳腳大罵,「靠,紀小澤你干什麼?就算你一直嫉妒哥哥比你帥了那麼一點,也不能這麼狹私報復啊!哥哥冷汗都被你嚇出來了好嗎?」
紀澤同樣被嚇了一跳,忙把心里的道道全都壓了下去,不敢再分神了。
這石柱狹窄,上面的人就像是擠擠挨挨的螞蚱一般,隨時都能將刀子捅進自己人的胸膛里面。紀澤身上帶的子彈已經不多了,但是這些人卻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仍在不停地往上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一般,有條不紊地排著隊上來送死。
他的眼皮一抖,再這樣下去,他們拖也得被拖死在這里。
靈均始終悠哉哉地站在一邊,一點也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眼看著薛雲誠已經快被人給淹沒了,紀澤一把扔掉手里已經沒了子彈的槍,想要模軍刺沖上去,才想起他的軍刺剛才被靈均模走了。
那東西被他帶在身邊多年,用著順手,他轉身想要找靈均要回來,卻被身後的人向後扯了一下,然後死死地扣住了。
剛才的事紀澤一點還沒忘呢,此時連讓他踫一下都覺得惡心,手腳並用想從他懷里掙出來,「放手!」
靈均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分明剛才還好好的,他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別過去,就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紀澤此時一听他這話更是心頭火起,他從來就不是那種乖乖受人指使的人,但是自從這個人出現之後,就一直在挑戰他的底線。從死皮賴臉地賴在他身邊開始,對他的事情指手畫腳,以前出于各種原因,他妥協了,但是現在他還是這樣,一下就把紀澤心里積累的怒氣全都點燃了。
他狠狠地瞪了靈均一眼,寒聲道︰「放手!」
靈均愣了一下,他這一眼像是夾雜著千年的冰雪一般,讓他心里驀然涼了一下。
他手上松了一下,紀澤立刻就要掙出去。
靈均眼底黯了黯,瞳孔里透出些許紅色,又是為了那個薛雲誠嗎?他都已經為他做出了那麼多的妥協,為什麼他還是心心念念的還是他那個朋友呢?
兩個人僵持不下,不遠處的薛雲誠像是看見了什麼,大聲喊了一聲︰「小心!」
紀澤心里一驚,條件反射一般,甩手就將手里握著的東西扔了出去,那個從另一側竄出來的人靈敏地一閃,那東西就「骨碌碌」的在地上滾了兩圈,掉到石柱下面去了。
竟是顆圓滾滾的珠子,似乎是剛才靈均塞到他手里的。
那個人毫不停滯,直撲棺里的女尸而來。
紀澤來不及想靈均把這個東西給他是什麼意思,抬手就想攔住這個人,那一瞬間他心念電轉,看來這些人遲遲不走是為了這具尸體,里面究竟有什麼玄機?
靈均的動作比他還要快,明晃晃的軍刺一閃,「哧」一聲將來人的衣服劃出一大道口子,順便還將紀澤往旁邊推了一下,在那個人閃躲的時候抬手將軍刺扔給了他。
二人很快纏斗起來,那個人招招都是沖著女尸去的,而且似乎是對靈均有些忌憚,不敢正面和他對上。
但紀澤卻在一邊看得心頭巨震,靈均這個人以說是深不見底,而這個人雖然一直被靈均掣肘,但靈均想要他的命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兩個人你來我往了許久,來人一直沒能踫到那女尸,變得有些急躁起來,而靈均看上去卻猶有余力,甚至還轉過頭來看了紀澤一眼,「寶貝兒,傻站著干嘛?還不去幫你那個好兄弟?」
他這句話說得頗酸,紀澤隔著三步遠都能覺出他話里的譏諷來,突然就覺得剛才心里的火氣降下去了一些,像是在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涼的醇酒下去,心頭的灼熱消了下去,卻又從四肢百骸里散出了溫暖的感覺來,渾身都舒暢了。
隨著這個人的到來,前面與薛雲誠他們打斗的人仿佛瘋了一般,不要命的直往上撲。
紀澤一腳將撲過來的人踢下去,笑道︰「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傻站著了?」
靈均聞言眼底一亮,像是突然被打了雞血一般,連手上的動作都凌厲起來了,「寶貝兒我剛才給你的東西你居然扔了,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那是什麼東西?」
靈均一笑,「好東西。」
紀澤忍不住橫他一眼,專心對付起越來越瘋狂的敵人,心道這個家伙怎麼什麼時候都這麼一副欠扁的樣子?真是看著就很不順眼,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地討回來。
靈均眼底笑意盈盈,手下卻絲毫不留情,先前隨意的態度全部收了起來。
與他交手的人霎時覺得壓力大了起來,但是又不甘心就此失敗,拼著被靈均打傷的時機,伸手抓住了女尸的肩膀,抬手就要將她扯出去。
靈均冷哼一聲,手下一重,那個人身上頓時「 嚓」一聲,口里吐出一口血來。
他咬牙一用力,將女尸從石棺里扯了出來,囫圇地抱住,翻身就想從這石柱上滾下去,似乎是連命都不打算要了。
靈均哪里容得他就這麼逃了,腳下一動就閃身到了那個人前面,將他攔住了,劈手就要將他懷里的女尸搶過來。
那人被他傷得不輕,剛才也只是強撐著一口氣,現在只覺脊椎都快斷了一般,剛才也不知是被靈均打到了哪里。但是一想到懷里的東西,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單手在石棺上面一撐,想從另一邊逃掉。
紀澤就在不遠的地方,見他要逃,飛身過來抓住了女尸的一只手。
在抓住她的一瞬間紀澤就覺出了異樣,這女尸看上去身嬌肉貴,臉只有巴掌一樣小,但是這雙手卻骨節凸出,竟像是男人的手一般。
而且這搶尸體的人身量十分的高大,此時將這具女尸抱在懷里,竟是比那女尸看上去還要矮小一些,頗有些絆手絆腳。
紀澤還未來得及驚訝,女尸的手就被他扒了一層皮下來。
這一下才非同小,紀澤看著手上血淋淋的人皮,差點沒失手將它扔出去。
不遠處的薛雲誠差點被砍到,急忙調整了姿勢才驚訝道︰「靠,紀小澤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你居然把人家的皮都給扒下來了。」
紀澤也被嚇得不輕,誰知道這女尸居然這麼不經拉,他只是想把她搶回來啊。
就這麼一頓,差點讓那個人就這麼跑了,幸而靈均把他攔住了,兩個人爭奪之間,紀澤才現,在女尸火紅的袖子里,露出來的卻不是血肉模糊的手,而是一只細白而修長的手。
男人的手。
紀澤瞳孔微縮,死盯著那只手不放,心頭巨震。
難怪……難怪這里面躺的竟然只是個巫師,原來苗王竟是把這個女人當做了他的棺。
紀澤只覺心頭一陣惡心,看那個女巫師的皮膚,明顯是在活著的時候就剝下來的,剝活人的皮來做自己的棺,這個苗王才符合之前他們見到的那些險惡的機關。
而這下面成百上千的僵尸,又真的是死後才變成這樣的嗎?紀澤不由想起了之前被薛雲誠一劍劈開的僵尸,那腦子里面黑乎乎的蟲子,死了這麼多年,早該爛光了,卻還保持著這副鬼一般的模樣,那些蟲子一樣的東西想必是功不沒的了。
他心里突然不知是什麼感覺,本來到這墓里來只是為了給薛雲誠的爺爺找蠱母,但是這一路下來,不過半天的時間,他卻覺得跟以前執行任務一般,心里生出了疲憊感。人死後,不就是一堆骨頭麼?再過分一點,至多不過是像這苗王一樣,死後千年不腐,是這又有什麼意思呢?人死如燈滅,這些東西生不帶去死不帶來,說不定死後還要被人盜,連尸體都保不全,為何還要搞這麼多東西?
這山上的一切都沒有人知道,想必當初是苗王為了避免消息被泄露出去,將全族的人都永遠地埋在了這里,所以之前的船才一點使用過的痕跡都沒有,因為所有人都已經死了,已經沒有需要埋進這里的人了,那些船也就只是一個裝飾而已了。
紀澤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那個人還將尸體死死地抱在懷里,咬牙與靈均周旋。
他本來就被靈均重傷了,此時已是強弩之末,他左右看了幾眼,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周圍被靈均和紀澤隔絕了開來,根本就沒人能沖得過來。
周圍爬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頗有種要將這石柱壓垮的意思。
先前那條不知躲哪里去了的大蛇此時又冒了出來,見到女子的尸體被抱了出來,嘶鳴了一聲,也不顧著會不會將這石柱震塌,瘋了一般地撲上來。
他們早已見識了這巨蛇的厲害,此時見它失去理智要拼命了,急忙往石階那邊跑。
那巨蛇從洞頂上撲將下來,巨大的尾巴落在地上,一下就將下面的棺材掃得七零八落,先前擺出來的棺陣徹底被破壞了。
底下那些見了巨蛇就躲起來的僵尸此時也跑了出來,一個一個瘋狂地撞擊著石柱與石階,那石階本就被巨蛇的尾巴掃了一下,出脆弱的將死之聲,在這些東西不懈地撞擊之下,終于支撐不住,「轟隆隆」地倒了下去。
巨蛇將前半截身子直立起來,腦袋比這石柱還要高上一截,張著巨大的蛇吻,直直地沖了下來。月牙形的鐘乳石被它堅硬的腦袋撞得斷了一截,霎時將躲在後面的人露了出來,全都被它一尾巴掃了下去。
支撐石棺的石頭被撞斷了一截,那石棺一歪,重重地墜在地上,將站得近的人全都砸了下去,抱著尸體的男人艱難地後退了一步,痛得大汗淋灕。
靈均將紀澤往旁邊帶了一下,戲謔地看著眼前連表情都扭曲了的人。他到了此刻卻又悠閑起來了,像是逗弄自己獵物的貓一般,總要將抓到的老鼠逗弄得奄奄一息,才好心滿意足地吃進嘴里去。
紀澤看著他東模一下,西打一下,終于不耐煩了,「沒吃飯嗎?還是舍不得傷到了那張皮?」
靈均從這短短的幾個字里面,頗為斷章取義地讀出了吃醋的意味,頓時覺得被罵得渾身舒爽,嬉皮笑臉道︰「遵命!」
他的話音還未落,那個抱著尸體的人就覺得自己兩手都軟了下來,而此時才听到了「 吧」兩聲,應該是肩膀的骨頭被靈均卸了。
沉重的尸體軟趴趴地順著滑了下來,被靈均一把接住了,轉頭笑嘻嘻地看著紀澤,「寶貝兒,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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