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麼看著靈均,而靈均只看著身邊的紀澤,如果忽略身後詭異的背景,這就像是三流的言情劇一般。
薛雲誠腦袋里忽然閃出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念頭來,如果不是這渾身煞氣的苗王站在這里,他一定會得笑出聲來。但是現實卻是這渾身都是血的厲鬼正站在他們面前,而石柱上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輕不聞,先前那些人已經被苗王狠戾的手法震懾住了,一時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苗王像是看寶貝一般的眼神在靈均的身上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這才開了口,他的聲音已經不似剛才那樣嘶啞,似乎是開了一次口,讓他對這個他多年沒有熟悉過的動作多掌握了一點,「你……」
他這個字在口里醞釀了好久,卻又似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似的,又卡住了。他歪了歪腦袋,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還是想不起那個被自己剝了皮的女巫師叫什麼名字,又不知該找什麼詞來替代才能讓靈均明白他的意思。
靈均一點也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將紀澤往自己身後推了一下,同時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先走。」
紀澤一愣,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靈均,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被他像個女人似的保護在身後有些傷他的自尊,但是從來沒被人這樣珍視過,他又覺得心里有些復雜起來。
靈均從來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想替他把所有的決定都安排好,似乎是他如果不這麼做,下一刻自己就會去見馬克思一樣。
雖然他自認自己的確不是這個苗王的對手,說不定留在這里還會礙手礙腳。他有些憤憤地想道︰「但是哪個男人會願意這麼被當個女人似的護在背後啊?又不是一摔就碎了的女圭女圭。」
又瞪了面前這個人一眼,他卻還是依言往薛雲誠的身邊靠了靠,準備等苗王被靈均拖住之後,和他們一起從那邊下去。這種東西,的確不是他們以對付得了的,留在這里反而會掣肘靈均,苗王不是先前來搶尸體的那些人,這個渾身浴血的惡鬼之前徒手就能撕開巨蛇的月復腔,現在要對付他們幾個毫無手段的常人,怕是比探囊取物還要簡單。
「不要忘了我要找的東西。」
靈均轉過頭來對他眨了眨眼楮,「我之前就給你了啊。」
紀澤一愣,正準備開口,就見那苗王的眼楮又開始紅了起來,顯然是要狂了,急忙叫了一聲︰「小心!」
靈均對他曖昧的一笑,一點也沒有要擔心的意思,語氣還頗有些委屈,「我把它給你了,是你自己把它丟掉了啊。」
紀澤這才知道剛才被他順手砸出去的東西,居然就是這一路而來苦苦尋求的蠱母,他一咬牙,真是覺得差點給靈均這個不靠譜的貨跪下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如果知道那就是他們拼死拼活進來要找的東西,就是拼著當時被那個人砍上一刀他也不會將它扔了的。
靈均靈敏地往旁邊閃了一下,躲開已經失去理智的苗王的攻擊,一邊還欠扁地笑,「我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就給扔了,我還傷心了好久呢!」
紀澤見他故意將苗王往另一邊引,也顧不上再跟他拌嘴了,和薛雲誠使了一個眼色,飛速地往之前那個人想要逃跑的位置去了。
那顆珠子看上去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看上去和這種墓里會有的陪葬差不多,紀澤當時雖然隨手給扔了出去,但是並沒有什麼特別惋惜的心情。他進來又不是為財,只要不是他要找的東西,在他眼底都沒什麼兩樣,所以那時他對靈均所說的好東西並不感興趣。
但是現在知道那顆圓滾滾的珠子就是蠱母之後,他不由開始擔心了起來,這石柱這麼高,那顆珠子就這麼摔下去,此時恐怕早已摔成八瓣了,下面又有那麼多僵尸走來走去,就算僥幸沒有摔壞,此時也不知滾哪里去了。
這冥殿大得看不見盡頭,要在里面找到一顆平平無奇的珠子,無異于大海撈針。
越想紀澤就越覺得頭疼,恨不得回頭去,將自己那只扔出去的手收回來。
他跟在薛雲誠身後,迅速地走到石柱的邊緣,探身向下看了看,才現這里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架了一道懸梯,就是剛才那些人上來的路了。
在臨下去之前,他轉頭看了靈均一眼,那苗王像是瘋了一般,眼楮里滿是痴迷的光芒,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靈均像溜小狗似的,帶著他在這石柱上面繞圈圈,苗王此時已經被嗜血的欲-望逼得神志不清,暫時竟被他這種蠢到家的辦法給騙住了。見靈均游刃有余,還在逃跑的縫隙里朝他眨了眨眼楮,紀澤才白了他一眼,轉身跟在薛雲誠身後下去了,心里卻著實松了一口氣。只要靈均能夠先絆住苗王,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下去找到那顆珠子,就以按照原路返回,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在這地下溶洞里的半天,讓他覺得疲憊得像是在野外蹲守了三天三夜一般,出去之後一定要向靈均將這件事的原委問清楚,這種勞心勞力的事情,他以後是不想再參與進來了。
那些人見紀澤他們安全的下去了,頓時趨之如騖,飛快地撲了過來,想要逃離這個怖的地方。
靈均正繞著苗王玩,見紀澤他們下去了,臉上的表情驟然一變,原本還掛在唇角的笑容像是蒸了一般,只剩下了冰涼的弧度,看著那些瘋搶著要下去的人就像是看著一群死人。
這些人應該就是那個主使者派來的吧?他們下去之後也會給紀澤造成麻煩,既然來了,那就都留在這里吧。
他的手里不知什麼時候握了一把之前棺樽里的銀鈴鐺,在轉身的瞬間甩了出去,那些尚在你爭我搶的人動作全都凝住了,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倒了下去,額頭上一個細細的血洞,在倒在地上的時候才流出了血來。
苗王似是被這血腥氣刺激了一般,眼底的紅色越的濃重,速度也快了起來,幾次差點抓到靈均的衣服。
靈均冷哼一聲,「剛才是阿澤在這里,才對你客氣了一點,你還蹬鼻子上臉起來了。」
說完他腳下一頓,轉身架住了苗王的手。
那雙剛剛才撕開過巨蛇月復腔的、猶如鐵鑄的手,此時卻像是被空氣中不明的物質阻住了一般,苗王雙目赤紅的想要再進一分,竟是怎麼都辦不到了。
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舌忝了舌忝自己的嘴唇,眼里的痴迷深重得要把靈均淹進去,「你比她強太多了,這次一定以……」
靈均沒等他說完,手上用力,「 嚓」兩聲,直接把擋在面前的兩只手掰折了,單刀直入,掐住了苗王的脖子,將他剩下的話全堵在了喉嚨里,只能出「呼呼」的聲音。
苗王「呵呵」笑了兩聲,被捏住了脖子之後,听起來越的顯得陰森詭異。他勾起嘴唇來,唇角未被抹去的血跡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完全沒有在乎自身的傷勢,看著靈均的眼神愈加的火熱。
脖子被捏住了,無論身上有再大的力氣,他也使不出來,靈均手上一重,他的脖子里就傳出了細微的骨頭碎裂的聲音,但是他臉上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眼底的光芒越來越炙人。
饒是靈均也覺得心底一寒,心道這苗王被關在珿石棺里幾百年,把腦子給關壞了吧?
都現在了還想著要把他剝皮做棺材,一定是腦子壞了。
紀澤他們已經下去了一會兒了,下面還有成百上千的僵尸,他有些不放心,現在也不想再跟這個滿身血的家伙糾纏,利落地卸了他全身的關節。
他將只能在地上微微蠕動,仍掙扎著用熾熱的眼神看著他的苗王拋到一邊,將之前被摔到一邊的石棺扶了起來,手指在上面撫了一下。
本來是為了報答這個姑娘,沒想到竟害她在這里受了這近千年的折磨。
靈均在心里嘆了口氣,隨手在散落滿地的銀飾里挑了一個邊緣略有些鋒利的小銀片,他略略回憶了一下,應該是這姑娘以前頭飾上的銀花。
捏著這片花瓣回到苗王身邊,靈均蹲□來,垂眼看著他,眼神冰涼。
苗王「咯咯」地笑了出來,仿佛已經明白他想要做什麼,越笑越開心,最後渾身都開始抽搐起來。靈均在他旁邊等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平復了下來,對著靈均露出了一個勢在必得的表情,沒頭沒尾地說道︰「還沒結束呢。」
靈均也一笑,眼底半點情緒都沒有,他端詳了半晌,說道︰「你那個時候是從哪里下的手?」他將手移到苗王的耳後,語氣涼颼颼的,「這里?還是這里?」
苗王始終保持著臉上陰測測的笑,像是沒听到他的話一般。
靈均手下一沉,手中的銀片平穩地劃開了苗王臉上的皮膚,滲出一道細細的血來。他這才閑閑地開口,「哦,這種事情也有能不是你自己做的,問你你也不知道。」
苗王的眼楮直盯著他,直到他生生將他渾身的皮都剜了下來,那雙泛著紅色的眼楮仍緊緊地留在他的身上,像是要將他這張臉深深地印到腦袋去一般。
靈均下手極快,干脆利落,距離剛開始也不夠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光滑的石鐘乳上,鮮血還沒來得及淌開。
他直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擦干淨了手上的血,然後像是扔垃圾一般地將苗王扔進石棺里面。棺底尖銳的銀飾嵌進了他已經沒有了皮膚的身體,鮮血緩緩地浸滿了整個棺底。
靈均站在外面,將手上完整的人皮細細地整理了一下,放在血肉模糊的苗王旁邊,看上去就像旁邊另躺了一個扁平的人。
里面血淋淋的人仍兀自盯著他。
靈均好整以暇地對他笑笑,他知道這個人之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只要這墓還在這里,總會有人為了各種目的進來的,總會有人將他放出來。
只要他沒死,這件事就還沒完。
他將手按在石棺的邊緣上,輕不聞地說了一句話,剛剛還一派安然的苗王卻激動地在里面掙扎起來,將旁邊整整齊齊的人皮掙得扭曲起來,那張秀氣的臉上仿佛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嘲笑著自己主人的異想天開。
靈均唇角含笑,緩緩地將棺蓋合上了,上面已經干涸的血跡在棺蓋甫一合上的瞬間,就立刻像是蒸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淨,而這具透明的石棺再次嚴絲密縫地合了起來,就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一般,將那具猶自在里面掙扎不休的尸體關在了里面。
里面血紅的尸體漸漸地不動了,以一種分外扭曲的姿勢安靜了下來。
靈均目光森冷地看了一眼,將剛才拾進手里的鈴鐺在手指間把玩了一下,轉身往石柱邊緣走去。
也不知道紀澤他們找到那顆珠子了沒有?
紀澤的確在下面有些焦頭爛額,當時他扔的太快,連那顆珠子究竟長啥模樣都沒看得太清楚,現在要在這里大海撈針,簡直一點頭緒都沒有。
洞頂上的光亮也只能照亮周圍的一片地方,再遠就連地上有什麼東西都看不清楚了,下面又被那巨蛇瘋狂地掃蕩了一番,棺材的碎片與尸體的碎片混合在一起,十分的慘不忍睹。
幸而那些僵尸不知什麼時候消退了,之前在旁邊虎視眈眈的蟲子也散得差不多了,不然紀澤覺得要在這里把那珠子找出來,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靈均從上面下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紀澤咬著牙在石柱周圍找第三次的模樣,一副憤憤的小模樣,看上去倒比平時多出了幾分不同的愛來。
剛才心頭冒出來的暴戾在看到紀澤的第一瞬,就全部乖順地消融了下去,他毫無臉皮地撲了上去,一把撈住紀澤的腰,幾乎將自己全部的體重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紀澤措不及防之下差點被他壓趴下,第一反應是拔-出軍刺反身就刺,才現身後的是這個沒臉沒皮的家伙。
他手下一頓,雖然知道這個人恐怕扎也扎不透,但還是及時的把手收了回來,沒有好氣道︰「放手!」
靈均就當沒有听到,將臉湊了過去,在他肩上蹭了兩下,「寶貝兒,讓我抱會兒。」
紀澤真是想踢他一腳,「老子還有正事,你要抱去抱後面的柱子。」
靈均還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嘀咕了一句,「柱子太硬了。」
「那就趴地上,別耽誤我找東西。」
「寶貝兒你太狠心了,」靈均語氣頗有些委屈,「上面那個家伙那麼厲害,我現在全身都好痛,你還不肯給我抱一下,哎……」
眼見著他越說越委屈,接下來就要細數紀澤的十大罪狀了。紀澤覺得真是要被他打敗了,哪里有男人像他這麼嗦的?當然,除了薛雲誠,他是一只八哥。
靈均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他剛剛抱住他的時候,紀澤就感覺到了,饒是對這個厚臉皮的家伙感到煩不勝煩,此時也覺得心頭一軟。
雖然他和薛雲誠會被卷進來,多半是和靈均月兌不了干系的,而這個男人打從出現以來,就一直黏糊糊地待在他的身邊,若說他真的沒有什麼目的,打死紀澤也不相信。但是這一路過來,他從來都是把他護在後面,跟老母雞似的,現在想來竟顯得有幾分愛。
紀澤的態度一動搖,靈均就非常靈敏的感覺到了,此時更是打蛇順竿上,變本加厲的將剛才的事情形容得萬分驚險,他能活著下來都十分的不容易,最後,他還憐兮兮地來了一句,「阿澤,我差點就真的見不到你了。」
這一句話霎時將紀澤剛才心里頭對他生出的那一點柔軟拍死在牆壁上,順便還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他惡寒地將靈均纏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扒拉下來,一邊想這個人究竟是從哪個三俗言情劇里看來的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嫌惡心。
他身上連頭絲都沒亂上一根,要說是有多艱險,紀澤真是瘸了眼楮也看不出來,只看見了他臉上那惡心兮兮的笑,頓時覺得剛才對他心軟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傻-逼。
紀澤甩開他的手,毫不猶豫地走開了,「快來幫我找珠子,也不知道剛才滾到哪里去了,我記得就是從這個方向落下來的,找了好幾遍了都沒見著。」
被紀澤凶了,但是靈均卻一點也沮喪,相反,他還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又被紀澤一通吼,「傻站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過來。」
靈均屁顛顛地跟上去,黏住他不松手,「嗯,我也記得就在這邊。」
「就在這邊你就快去找啊,黏著我做什麼?」
「哎喲,阿澤我有點累……」
「累就滾遠一點,靠,別趴我身上,你重得跟豬似的。」
「不要。」
不遠處的薛雲誠抖了一下,心內糾結是要裝作沒听見呢,還是要狠狠地嘲笑紀澤一番,最後糾結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嘴賤地來了一句,「咳,紀小澤你注意影響啊,這里還有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呢。」
紀澤把某個再次纏上來的八爪魚扒拉下去,「滿臉褶子的小朋友嗎?」
薛雲誠瞬間炸毛,「靠,誰滿臉褶子了?」
紀澤不疾不徐,「我說是你了嗎?」
薛雲誠「哼」了一聲,正要回嘴,腳下就踩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將要出口的話瞬間就卡在了喉嚨口,小心翼翼地把腳提了起來。
一顆珍珠樣的珠子正躺在地上,有龍眼大小。
「靠,紀小澤,你快過來看看,是不是這顆珠子?」
紀澤馱著身上的巨嬰,圍著石柱繞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正打算擴大一下範圍的時候,就听到了薛雲誠乍呼呼的聲音。
靈均霎時露出了一個失望的表情,這里這麼大,他還以為還要多找一會兒呢,結果這麼快就找到了,果然把薛雲誠留下來弊大于利啊。
紀澤不管他是否情願,拔腿就往那邊跑,他也只好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一邊在心里罵薛雲誠這個沒眼色的。
那顆珠子長什麼模樣紀澤也不是很能確定,將薛雲誠找到的珠子拿在手里模了模,也沒覺出它究竟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最後又把珠子交到靈均手上。
其實靈均挺想說不是這顆的,但是沈星文在旁邊開口說了一句,「這珠子表面光滑,觸手溫潤,應該一直是被人含在口中的,如果那蠱母是靈均先生從那具尸體身上得來的話,那差不離就是它了。」
所有人的眼楮都向他看過來,靈均只有點了點頭。
薛雲誠明顯有些激動,差點就跳了起來,在他目光的壓迫下,沒有敢去抱紀澤,只好退而求次地撲向了沈星文,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晃,「找到了找到了,尼瑪我真的把這個東西找到了!」原本都做好空手回去的準備了好嗎?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沈星文面無表情地任由他蹂-躪,不過他的眼神,多半也很是想提劍把面前這個瘋子一劍砍了。
薛雲誠就像個螞蚱似的,興奮地蹦了許久,才覺自己剛才好像有點損形象,他咳了一聲,裝腔作勢的正經起來,「嗯,咱們來商討一下怎麼出去的問題吧。」
紀澤橫了他一眼,「難道還要飛天遁地地出去?」
薛雲誠苦了一張臉,「是我不會劃船啊。」先前進來時是順著暗河的水勢,現在要出去卻是要逆流而行,而且最後那一截水流太急,他們來時就是被水給沖進來的,恐怕沒那麼容易出去。
紀澤皺了皺眉,也覺得棘手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