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導的眼神落定在自己身上之前,盧修斯看了一眼韓立冬。
微胖的臉頰通紅,端著酒杯的手不時抖,透明的酒液偶爾會因為他的劇烈動作而撒出來一些,甚至沾濕了他的袖口。一直吵吵嚷嚷著,沒有看盧修斯一眼。
不過。
盧修斯又看了一眼在其他人嚴重,韓立冬被桌子擋住的身體。
這個人上半身不時前仰後附,但腰身挺直,桌布遮住了大半的腿部也穩穩地放在地上。
很顯然,裝醉。
「張導,我實在是不會喝酒。」盧修斯說起謊來心跳都不帶加速的,略緊張的反應馬上進一步刺激了張導的說話*。
「沒喝過?那不行啊,小盧。」張導嘖嘖地搖頭,興致卻是更高了,「嘿嘿。」
好酒的人大概都有這樣的通性,越是酒量差的人,就越喜歡勸酒,更喜歡勸酒量比自己還差的人喝酒。不灌醉對方誓不罷休。
韓立冬讓盧修斯坐在張導的旁邊,又屢屢堵住張導的話,引導對方將注意力都放到盧修斯身上,其目的顯而易見。只是盧修斯卻不肯定韓立冬是否知道自己的酒量。
如果韓立冬對他的期許是灌醉張導,而他卻先被張導灌醉了的話,後果會不會和韓立冬的預期相去甚遠?
「嗯哼,老張,你這不厚道啊。喝不過我們,就來灌我的人啊。」盧修斯嘴唇微張,還沒說話,就感覺到一條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韓立冬不知道什麼時候注意到了這邊對話的開始,及時地接下了張導的話茬。也許是為了不引起酒桌旁另外四個人的注意,韓立冬壓低了聲音。低沉地嗓音正好盧修斯的耳旁悶悶地回響,隨著他開口,一股淡淡地酒香撲向盧修斯的鼻腔。
「切,你打的什麼主意我能猜不到?」張導斂起剛才對著盧修斯的笑臉,輕蔑地哼了哼,上下打量了盧修斯兩輪,「金,混血兒。胖子你看上的不是男主角,是男配角吧!外形條件倒是真的挺不錯的。勉強算過了及格線了。」
「什麼角色?張導您在說什麼?」韓立冬夸張地驚嘆,「有機會給我們小盧?真的假的?」
「一邊去,我跟小盧喝酒,又沒找你。」張導哼哼兩聲,對韓立冬的裝傻完全不買賬,矛頭再次轉向盧修斯。端起盧修斯的酒杯,塞進他的手里,「我挑人有自己的眼光,別的我都不介,但是酒品是我一定要看的。不敢喝酒的人沒底氣,沒潛力。哪怕你一杯倒,只要敢喝,什麼角色都好說。」
「老張,酒不是不能喝,話要先說清楚哦!別隨便找個甜頭就來哄騙我們淺川的新人。騙酒要罰的啊!」
「干嘛,不信?不信你問老李,選角是都開始了的。」張導氣鼓鼓地推開韓立冬擠到自己眼前的酒杯,轉眼就把旁邊的另一個男人扯了進來,「小盧,一句話,到底喝還是不喝?喝了,男配就歸你了!」
「喂喂,我是听到了的啊。小盧,別急,咱們口說無憑,快立個字據。讓張導給你寫個批條你再喝。虧本生意咱不能做!」韓立冬夸張地高呼一聲,頓時吸引了另外幾個人的注意力。
「喂,死胖子!你又使詐!」那邊的驚呼聲傳來,這邊,盧修斯覺身後的韓立冬推了推自己端著酒杯的手肘。
提前就知道喝酒不避免,盧修斯倒是不抗拒。只是韓立冬這套邊鬧邊下套的談判方式讓他大開眼界。原本他還擔心自己酒量太差,韓立冬就幫他把標準降到了一杯。能不喝醉自然是最好的。畢竟喝醉之後會生什麼,盧修斯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完全賭在韓立冬的人品好壞上。不過,價格談攏了,戲卻還是要演完全套的。
想到這里,盧修斯輕咬了一下嘴唇,好像下了很大地決心,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個小杯子︰「張導,我沒喝過酒,所以我盡量。要是醉了,您別笑我。」
「沒問題,只要你喝。」張導看盧修斯端起酒杯,眼楮就亮了,一臉地滿意,忙不迭地點頭保證。
一杯而已,就算是盧修文,應該也不會醉吧。
盧修斯在酒杯湊到嘴邊的時候,還是因為那與紅酒不同地濃烈酒精味而稍微皺了下眉頭。不過眼角瞥見張導的眼神,盧修斯一咬牙,傾了傾杯身,小巧的酒杯就見了底。
酒杯杯沿抬離嘴唇的時候,盧修斯瞟了一眼身側的韓立冬,卻看到對方露出一個十分意外地表情。
下一秒,火燒火燎般的灼熱感從舌尖開始迅速蔓延,瞬間就順著神經沖上頭頂。
盧修斯心道一聲糟糕,覺自己好像低估了這酒的濃烈程度,也高估了這個身體對酒精的耐受程度。
「好!很好!」張導豪氣地拍了拍盧修斯的肩膀,異常滿意,「哈哈,就要你了!」
「哎呀,你個笨蛋,虧我還護著你,你還拆我台!」
「小盧是給我面子,你急什麼?」
「死胖子你個老滑頭,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這是張導說的,跟我有屁關系!」
嘈雜的聲音像炸了馬蜂窩一樣「嗡嗡」的響起。
盧修斯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結果話到嘴邊,就覺得一口氣憋住了,視野一下就花了。
一個很久沒感受過醉酒滋味的人,以無阻擋的趨勢迅速被半杯白酒放倒。盧修斯暈得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整個腦子已經被酒精燃起的高溫浸泡通透,思考能力飛速下降,逼近零點。
當眼前的景象眩暈得找不到支點時,盧修斯的意識就流失得更快了。直到旋轉地視野找到了一個以依靠的地方,盧修斯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上下眼皮沒有完全擁抱到一起。
韓立冬對盧修斯的完美配合相當滿意,只是這邊剛引著張吉最終確定盧修斯的角色,那邊忽然覺肩膀一重,那個一向繃著平靜冷淡表情的人就將重心完全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不是吧,真醉了啊……」
最後听到這麼一句話,盧修斯甚至沒有足夠的力氣作出生氣的情緒判斷。判斷能力斷線的結果就是,盧修斯在那之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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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的頭掃過鼻尖,瘙癢的感覺酥酥地。
盧修斯微微皺眉,偏開了頭。
不一會兒,同樣的細碎觸覺再次從鼻尖傳來,酥麻的感覺引起了一身地雞皮疙瘩。有點冷。
盧修斯輕嗯了一聲,將自己蜷了起來。
從昏睡中找回一點意識的盧修斯開始覺得很冷。
輕柔地動作撥開了盧修斯的劉海,微暖的皮膚踫上了他的額頭。來自他人的觸踫讓盧修斯距離安睡又遠了一分,這讓非常疲憊地他十分不愉快。
抬手,正好拍開了壓在他額頭上的東西。
有耐心地騷擾者消停了一會兒,直到盧修斯眉間的起伏漸漸消去,才又卷土重來。這次他踫的是盧修斯的臉頰。
「別鬧,克……」盧修斯下意識地抱怨那個惡作劇的人,但又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音節又隱了下去。
安靜了一會兒,像是失去了耐心。一只手扶住了盧修斯的手臂,將蜷縮地他翻了過來。
不堪重負地眼楮努力辨別著眼前的面孔,依稀看見金色的頭和碧綠的眼楮。盧修斯吃力地眨了眨眼楮,就听見一聲滿是玩笑意義地輕笑。
「別鬧我,克雷……」盧修斯將自己的臉埋進了旁邊柔軟地被子堆,阻擋那人背後的光線。
「你叫我什麼?盧修斯?」溫柔的聲音很好听,帶著暖暖的笑意,並不陌生。
「我好難受,克雷,別吵……」
「我不是……盧修斯,醒醒!你要把衣服換一下……」倒在床上的人再次把臉扭開,甚至隨手從旁邊抓過枕頭,壓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從鼻腔里出的不滿表明對方情緒似乎已經到達了一個頂點。
「唉!好,好,我不吵。你睡吧。」
終于騷擾聲停止了針對盧修斯的活動,盧修斯拽緊了自己蓋到了他身上的被子,再次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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