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未擊中,青衣女子轉頭,目光凌厲的望向身穿喜袍的霍君熙,隨後目光陰冷的落在他身旁,龍鳳喜蓋已經墜地,一臉妝容精致,卻嚇得臉色慘白的新夫人出蓮身上。
霍君熙氣得臉色鐵青,滿臉怒意的大喝,「放肆,流螢,你膽敢以下犯上!」
青衣女子卻不答話,視線依舊直直鎖定著那鮮紅嫁衣之人,再一次揮劍凶狠的刺去,好似不死不休。
霍君熙見青衣女子竟這般大膽,公然藐視他的權威不說,還要刺殺他新娶的夫人,頓時滿腔怒火從心中騰起,惱羞成怒道︰「來人,給本莊主擒下她!」
山莊的護衛听得命令,紛紛拔劍而出,一時原本喜慶的大堂內,刀光劍影一片,陰寒森森,嚇得賓客們有拔腿而跑的,有瑟瑟發抖蜷縮在角落不敢出聲的。
大堂中間被騰出一大片空地來,數十個山莊護衛一涌而上,團團將青衣女子包圍在內。
「鏗鏗鏗鏘鏘鏘——」空中連番炸起一連串劍刃相擊的金鳴聲,滿堂殺氣使然。
流螢的飛蓮劍法為莊主霍君熙親自傳授,雖精妙絕倫,卻也難敵數十個,而且身手都不弱的同門聯手相攻。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她原本就泛白的唇角幾乎變得透明開來,竟毫無一點血色。
劍光忽閃,突然一柄長劍對著她無情的凌空劈下,流螢使出全力,咬牙舉劍相抵,卻還是被對方強勁的內力,逼得她頓時「砰」一聲,雙膝重重砸落在地面上,膝下大理石地面瞬間被砸得四分五裂。
有殷紅的血水自她喉間涌上,星星點點綻開在嘴角,蒼涼之余卻更顯妖媚。
她猝然抬頭,正對上一對深沉的黑眸,流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嗓音冷銳譏誚,「她要殺我,為何我不能殺她!」
抬頭的那刻,她看到他眸光凜冽,帶著無邊的怒火,他卻看到她額前凌亂的碎發之下,有著一道猙獰的疤痕。
霍君熙神色驀地一愣,這是他的人,生死由他定,容不得別人插手半分,可若置流螢要死地的人是他此生唯一深愛的女人,那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流螢冷笑著凝視霍君熙,聲聲憤恨道︰「莊主可知,新夫人為何要殺我?因為替你養了三年無憂蠱的人,是我!是我,不是她出蓮!」
流螢緩緩得將凌厲的眸光移到那身穿一身大紅嫁衣的美艷女子身上,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聲聲擲地,只見那出蓮姑娘的臉,瞬間青白相間,下一刻,猛然間淚如雨下,梨花帶雨的對著霍君熙不住的搖頭,「霍郎,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那廂新夫人拿著繡帕,哭得楚楚可憐,這廂莊主大人神色憐惜,幾欲肝腸寸斷。
見是這副樣子,流螢嘴角驟然間浮起一抹嘲諷的譏誚之色,霍君熙瞅著她,雙眸一沉到底,沉鶩陰蜇,只見他持著劍,對著她怒喝,「修得胡言亂語,蓮兒怎會是那樣的人!」
那是他此生唯一深愛的女人,出淤泥而不染,純潔的如同水上的蓮花,怎會做出欺騙他之事。
她早就知道,無論她說什麼,霍君熙最後信的都會是出蓮,卻還是飛蛾撲火一樣來了,真是傻,流螢心底慘笑。
只見霍君熙又對著她,冷冷開口,「你不過是本莊主手中的一把利器而已,也配質疑!」
一把利器?
她終于,心如死灰。
原來,這麼多年,至始至終,在他心中,她什麼也不是!
流螢眼瞼微動,眸光柔情的凝視著眼前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繞多年,痴戀不已的臉龐好一會兒,臉頰上綻開一抹清淺的笑意,「那是不是用著不趁手了,毀了亦無所惜?」
她仰著一張明媚的臉問他,臉上的笑意干淨純粹,亦如當年他們相逢之時,那日,天山之上,皚皚的白雪連著同樣白茫茫的蒼穹,天地之間,一片純潔,她巧笑倩兮的問他,「公子可有喜歡之人?」
那日他救她于天山之巔,那日她追隨他為婢。
兵器用著不趁手了,自然扔了,毀了,或是熔了重鑄都是順其自然之事,可若這件兵器是花了八年時間,傾心打造而成的,難免就……
霍君熙神色有些許遲疑,可那廂流螢已經神色堅定的一手握住他手中長劍的劍尖,沖著她的心口徑直刺去。
鮮血咕咕的從她心口流淌而出,染紅了她一身青色衣裙。
以你之劍,斬我情絲!
她抬眸望向他,先前的痴迷之色,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滿心的釋然,「霍君熙,八年前,你救我一命,生了我一生的執念,今日還你一命。命絕!情亦斷!從此恩怨兩清,你我之間再無半點瓜葛!」
隨著話音落下,她握著劍刃的右手朝外一推,深入胸腔的劍尖頓時月兌離血肉而出,長劍拔出的同時,連帶出一道溫熱的血柱,沿著長劍的方向噴灑開來,染了對面霍君熙一身明艷的大紅喜袍,看起來越顯艷麗。
全身的力氣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樣,流螢身子軟軟的就要倒下去,突然大堂中憑空出現一抹白衣,如疾風過境般,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過,等眾人回過神來時,大堂中已經再無流螢的人影。
燕青螢原本好好的坐在橫梁上看戲,正看得精彩,猛然間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力道一下子拉到了一個荒郊之地。
四周草木繁盛,松竹翠綠,正是春季。
她面前一男一女,女的便是那滿身鮮血淋灕的流螢,男的穿白衣,帶著一張金制面具,遮住了大半臉,她看不清面貌。
那金面男子將流螢放下,讓她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好,自己從腰間拿出一把美人扇,邊搖邊語調可惜道︰「真是白白浪費了我一顆還魂丹,明明可以讓你多活三日,你卻倒好,一個時辰不到,就折騰完了,真是可惜!」
流螢虛弱的靠著樹,听得白衣男子這般抱怨,只是淺淺的笑著,氣息羸弱的道︰「本就是已死之人,多謝公子那顆還魂丹,讓青螢與霍君熙終于有了一個清清白白的了斷。」
那金面男子感嘆道︰「若是方才你拼了命殺那女子,未必就殺不成。」
說著,他瞥了一眼流螢,好奇的問道︰「現在是不是後悔了?」
流螢吃力的搖搖頭,斷斷續續道︰「他將那女子視若性命,我又豈會真取她性命。」
那金面男子聞言,無奈的搖搖頭,听得流螢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將耳朵附在她嘴邊,這才勉強听清楚她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請公子帶句話到雲州燕王府,無愛亦無恨!」
清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流螢慘白的臉上,雙目漸漸合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絲絲縷縷的血腥味,金面公子低頭,凝視著左手掌上一塊染了幾絲血水的和田白玉,只見那玉佩成圓形,通體晶瑩光滑,繁麗的蟠螭紋繞環著玉佩邊緣,精致大方,玉佩正中間,是一個大大的「燕」字,反面亦有字,是個「雲」。
雲州,燕家,雲王府。
若他猜得沒錯,眼前這閉眼的女子,恐怕就是那鎮守大晉東北雲州十六郡,燕雲王府的遺孤,昭靖郡主——燕青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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