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眾人陸陸續續交了丹青。
畫卷被侍婢們一張張捧著送進昭靖公主的清音閣,不一會兒,便見公主跟前伺候的承影姑娘出來,一臉笑意盈盈的行至大皇子慕容庭洲身前,欠了欠身恭敬道︰「大殿下,我家公主有請!」
昨夜接到永安帝旨意,讓他今日前來待選昭靖公主駙馬時,慕容庭洲著實吃驚不小,此番當著一眾王孫公子的面,那昭靖公主皇而堂之的頭一個請他進去,更是讓他心生疑惑,他才回大晉不到一個月,名聲不顯,那昭靖公主怎的就對他高看一眼,不僅昨日親自進宮去跟他父皇請了旨意,方才剛到公主府之時,更是特地給他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不像其他王孫,都一窩蜂的聚在大堂。
雖封了吳王之爵,但卻是有名無實,權力還不及京中一個四品官說話來的管用,他自問自己當下的前程,遠遠不及那握有實權的幾大郡王府出來的世子的前程好,更何況這其中還有當下在御前聖恩眷寵的汝王世子慕容輝。
他也清楚自己母族曾有大罪,雖沒有人當面斥責他是罪妃之後,但朝堂上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極不自然,生怕自己跟他有半分牽連,丟了官。
那日他父皇召他入宮,雖然為了安撫他八年為質的辛酸,封了吳王,可他亦從他父皇眼中,看到了那對他極度厭惡不喜的眼神。
自古以來,皇子的前程,無非由帝王的寵愛所恩賜,若是帝王不喜,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前途渺茫。
吳王,亦作無王,可有可無之王,幾多悲哀,作為皇子,被自己的父皇所不喜,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可想而知,他將來這一身,恐怕難以在朝堂上有所建樹。
如此落魄的一身,怎就憑白得了昭靖公主的眼,慕容庭洲實在想不明白。
帶著滿心疑慮,跟著引路的婢女,一路繞過假山水榭,就在他緩步踏入清音閣,見到閣中那清麗容顏的那刻,心中所有的一切疑惑頓時煙消雲散。
閣中女子身穿一襲淡雅的天水綠綾衫,明眸善睞,玉面秋月,可不就是他在回國途中救下,後來帶回王府的燕姑娘嘛!
「燕姑娘,怎麼是你?」似乎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觸,慕容庭洲略顯激動的問完後,才猛然發現,昭靖公主可不就是姓燕麼,她說她姓燕,他也從未問過她的名,只一直稱呼她為燕姑娘,沒想到她竟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昭靖公主燕青螢,著實有些意外,他莞爾一笑道︰「原來你就是昭靖公主?」
四周俏婢環繞,燕青螢笑意盈盈的坐在雕刻著精致鳳紋、象征公主身份的玉座上,似乎這個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慕容庭洲詫異之後,略顯無措,燕青螢只溫婉的笑著,落落大方的請他坐入,端了茶盞面向他,「之前隱瞞身份,著實因為出門外在,多有不便,還望大殿下海涵。再則多謝半月前大殿下的救命之恩,青螢無以回報,今日以茶代酒敬大殿下一杯,還望大殿下不要嫌棄!」
慕容庭洲溫雅一笑,也抬手拿了茶盞,對著燕青螢一敬,客氣道︰「公主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任誰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弱女子在路旁無辜求助,都會下意識出手相救的。」
他話雖說的輕巧,可燕青螢知道,當初救她之時,慕容庭洲心中肯定有過一番爭執,要是換做別的人見到當時她那副滿身是血、被人追殺過的猙獰模樣,多半是不願意跟她扯上什麼關系的,唯恐攤上大事牽連了身家性命,可慕容庭洲卻敢,這是需要勇氣的。
萍水相逢,卻能不顧一切後果仗義出手相救,明明一路從軒轅到大晉身上銀兩所剩無幾,卻還是咬緊牙關省吃儉用,省下所有的銀子給她看病買藥,無一怨言,明明知道回京後,父子兄弟之間,處境尷尬,命途未明,應少生事端,卻只因她沒有地方可以棲身,便不由分說的將來歷不明的她帶進了府,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燕青螢著實覺得,她應該以涌泉相報慕容庭洲的這份救命之恩才好。
因為他救過她,所以她高看他一眼,這理也說得通,可是,這跟她選夫並無關聯,難不成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慕容庭洲覺得,燕青螢對他遠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可她卻偏偏請了旨讓他來,不禁狐疑道︰「不知公主特地將我的名字加到選夫名冊上,是有何意?」
燕青螢笑顏瞅著他,卻答非所問,「殿下曾救我一命,怎麼著,我也得有所報答,燕家雖只剩青螢一人,無依無靠,可就算再不濟,尚還有三十萬兵馬做家底,不知殿下覺得,這份謝禮,可償還得了救青螢一命的恩情。」
這樣的謝禮,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份比這有重量的了,慕容庭洲聞言,不免有些誠惶誠恐。
雲州三十萬兵馬,這可不單單是七個字那麼簡單,而是金戈鐵馬,浴血奮戰,保大晉東北防線百年不被外族侵略的勇猛之師,任朝堂上哪個位高權重的大人提到這支軍隊時,都得在嘴里反復斟酌,然後恭敬而又小心翼翼的說出口,可眼前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卻以如此風輕雲淡的語氣,三言兩語之間,輕輕松松的便將那三十萬兵馬的大權,拱手相讓,這叫慕容庭洲心中好一番震驚。
是該說燕青螢年少無知,不懂三十萬兵馬的意義所在,還是因為是女子,而無法體會那刀劍血口之上,有著如何龐大的權勢。
可從她明明出身顯貴,卻敢孤身一人置身荒野,而無所畏懼,明明身負劍傷、性命不保,眼中卻從未流露出半分害怕之意,怎麼看,慕容庭洲也覺得她絕非一般的大家閨秀可比擬。
一時他平靜的神色下,心底波瀾洶涌,有些模不清燕青螢的心思。
若這兵權之事,簡簡單單只是燕青螢,或者是雲王府的意思,那還好,要是這是他父皇特意安排,用來試探他野心的,那還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