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征那日,慕容庭洲請了他姑母新城長公主前來下聘。
因前朝文獻之亂,新城長公主之名,對燕青螢來說簡直「如雷貫耳」,為防止到時候生出什麼不可預料的事端來,她早早的就吩咐了公主府的一干侍衛下人,納征那日必須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下聘的日子,新城長公主倒也沒生出什麼事端來,象征性的在昭靖公主府坐了坐,喝了口茶,禮數到了,就走了,也算是給全了燕青螢面子。
只不過跟著一道來的漁陽郡主,似乎對公主府里的山石水榭、亭台樓閣十分新奇,說是要看風景,硬是纏著慕容庭洲不肯走,最後慕容庭洲沒辦法,只好陪著她逛了遍整個公主府。
大夏天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在頭頂,漁陽郡主竟然也不嫌熱,饒有興致的一路拉著慕容庭洲將公主府內的各處景致逛了個遍,最後在西邊花園中看中了一顆種了有些年數的紫藤樹,興奮的命人找來京城里有名的花匠,要把紫藤弄新城長公主府種去。
要種花樹,去街上買就是,紫藤樹雖獨產于青霄,但大晉朝好些貴族家中都有種,又不是什麼稀罕物,若真是喜歡,高價買幾枝上好的幼苗回來就是了,哪有人會硬挖人家花園的樹帶回家種?
更何況現在是夏天,這個季節也不適合移植,慕容庭洲自然不同意,漁陽郡主便哭鬧不止,大有把昭靖公主府砸了的趨勢,最後燕青螢看著一臉為難的慕容庭洲,出面點了點頭,漁陽郡主才肯消停。
純鈞是個不能忍氣吞聲的,「郡主,那漁陽郡主太囂張了,我得去教訓教訓她,不然她都不知道這里到底是誰的府邸了!」
她一臉怒氣騰騰的拿了劍就要出去。
燕青螢叫住她道︰「你就這樣去?」掃了一眼氣勢洶洶,帶著戾氣的純鈞,她不以為然,「只怕你還未靠近那漁陽郡主的身邊,就被新城長公主的侍衛扔出花園了。」
純鈞聞言腳步猛然一頓,瞥了眼自己劍拔弩張的架勢,覺得燕青螢的話十分有理,就算她到時候不被新城長公主府的侍衛當做刺客,侍衛們也必定會警覺的將她攔在外面,不讓她靠近漁陽郡主的身,一時間,她充滿怒意的臉面頓時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蔫頭耷腦。
「可郡主,就這樣讓她囂張不成?若是她把公主府拆了可怎麼辦?」她不滿的嘀咕了一聲,抬頭卻見燕青螢對她挑了挑眉,一雙眸子晶晶亮,一副我有主意的樣子,她趕忙附耳過去。
燕青螢在純鈞耳邊私語了幾句,純鈞邊听邊越興奮,出門時,心底大嘆,果然郡主的整人手法,比她高明了百倍不止。
紫藤樹藤枝繁多,本應該修剪了再移栽,可當漁陽郡主看到那紫藤樹睫蔓蜿延屈曲的攀爬在棚架上,一串串紫穗花序懸掛于綠葉藤蔓之間,瘦長的莢果,在清風中搖曳,陣陣香氣撲鼻,實在是舍不得把那些開滿花的枝條修剪掉。
于是花匠們只好先耐心的把棚架拆了,讓架在棚架上的藤條重新垂下來。
這活十分的難干,見有藤枝花束掉落,花匠們時不時的還要被漁陽怒臉罵笨手笨腳,直累得五個花匠滿身汗水沉沉,從晌午一直到掌燈十分,也還沒有徹底把紫藤樹給挖出來。
好在有慕容庭洲在,時不時安慰她幾句,漁陽郡主倒也沒有因為不順心而發飆,乖乖著他來了正廳吃飯。
晚膳用到一半時,她身旁服侍的大婢珍珠突然一臉驚喜的進來稟告說,樹已經挖出來放倒了,漁陽郡主一听,滿臉歡喜的連飯都來不及吃,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天色早已入夜,外面黑沉沉一片,雖然花園中站在好些舉著火把的侍衛,漁陽郡主身邊也有珍珠提著宮燈照明,可紫藤樹枝葉茂密,整棵樹挖出來放在地上,將地面遮得斑斑駁駁,黑影連連。
漁陽郡主興奮的要上前查看,誰知突然腳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甚至耳邊還響起了吱呀一聲,嚇得她滿眼慌亂,虧得身邊的珍珠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漁陽郡主這才沒有被那東西扳倒。
等重新站穩後,漁陽郡主一臉惱怒的上前,想看看自己方才到底是被什麼東西絆了,珍珠會意提著宮燈往地面上一照,只見黑色的泥土中,露著兩節長斷不一的骨頭,白森森的十分滲人,饒是大白天見了,也不免會被嚇到,更何況眼下是黑漆漆的晚上,越發顯得眼前之物陰森,漁陽郡主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一**坐在地上,破口尖叫了聲「啊」,然後直接嚇的昏了過去。
彼時燕青螢跟慕容庭洲尚在正廳用晚膳,听得那響徹整個公主府邸,帶著無限驚恐的慘叫聲,慕容庭洲來不及細想,放下銀箸,一路直奔西邊的花園而去。
漁陽郡主在她府里出了事,燕青螢自然要關照,慕容庭洲前腳一走,她後腳也匆忙跟了過去。
等她跟慕容庭洲兩人到花園時,漁陽郡主已經被幾個婢女扶著靠坐在園中的涼亭里,但面上依舊昏迷著,慕容庭洲問了緣由,听珍珠說是被嚇昏過去的,抬手在漁陽郡主的人中重重掐了掐。
好半響,漁陽郡主才幽幽轉醒過來,但仍舊是瞳孔緊縮,一臉驚恐萬分的樣子,直到看清眼前之人是慕容庭洲,這才一把撲進他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容庭洲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她,說那是羊骨,並不是人骨,可漁陽郡主卻一直使勁的搖著頭,渾身戰戰兢兢,整一個驚魂未定的狀態。
燕青螢見一個兩個坐在涼亭里實在不像話,提議道︰「把漁陽扶到廂房去睡一覺就好了,回頭我叫廚房給她煮碗壓驚湯壓壓驚!」
此時的漁陽郡主已經雙眼紅腫,哭不出聲音了,只嗚咽的靠在慕容庭洲胸口,結結巴巴的要回家。
慕容庭洲見她著實驚嚇的不輕,連話都說不清了,來不及跟燕青螢告別,擔心的抱著漁陽郡主上了馬車,一路直奔新城長公主府。
等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燕青螢轉身進府,純鈞已經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郡主,你剛才沒看到,那漁陽郡主,簡直嚇得屁滾尿流,直接給暈了過去。」
至此後,漁陽郡主再也沒有踏進過昭靖公主府大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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