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螢萬萬沒有想到,霍君熙居然會來搶親。
听得承影隔著紅紗簾帳給她稟告時,她簡直恨不得啐他一口,破口大罵道︰他大爺的!老娘好心好意放過你,不去跟你計較前程往事,你竟然還敢死纏爛打的來搶親,信不信,老娘一巴掌像拍只蚊子一樣,拍死你!
喧天的鑼鼓聲驟停,鋪滿大紅錦緞的街道上,霍君熙一身月白錦衣,勒馬而立,他對面,一身大紅蟒袍的慕容庭洲,眉頭緊鎖,一臉冷銳。
霍君熙對著慕容庭洲拱了拱手,臉上並未多大的敬意,「吳王殿下,臣有句話要當面向昭靖公主問清楚,還請王爺行個方便!」
有人來搶親,他大可以叫禁軍不顧臉面的把霍君熙打出去,可是三人成虎,今日見到霍君熙前來搶親的人,除了迎親的禁軍宮人,還有路邊大批圍觀的百姓,如此一來,燕青螢跟霍君熙之間的關系,就再也糾纏不清了,于他臉上也無光,倒不如當著眾人的面,就讓霍君熙把事情問個清清楚楚,慕容庭洲瞥了一眼,自己身旁以兄長之名送嫁的寧漵,相信雲王府有那個扭轉局面的本事,能讓霍君熙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慕容庭洲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冷著臉將馬頭一偏,霍君熙見到的動作,心中一喜,忙駕著白馬一路小跑到鎏金六鳳大紅喜攆跟前,勒住韁繩,整了整儀容,一雙眼楮深情款款的透過紅鮫紗簾,沖著幔帳里面的人影,情深綿綿的道︰「流螢,之前是我不對,誤信了出蓮的話,惹得你對我心生怨念。我現在把什麼事情都查清楚了,是出蓮一直在說謊欺騙與我,那替我養了三年無憂蠱的人,從來都是你,而非是她。這幾日,我時常在想,那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你是怎麼樣忍著滿身被蠱蟲吞噬的疼痛,咬牙挨過來的。都是我不好,妄信讒言,累你一身傷痛不說,還差點將你逼死在我的昆吾劍下。」
說到這里,他言語頓了頓,雙目緊緊瞅著鳳攆中的人影,滿臉懊悔至極,聲音沙啞低沉的開口,一字一句,十分鄭重,「流螢,若是你願意跟我走,我霍君熙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他話音落下的那刻,沿街道兩旁護衛的禁軍,皆個個神色驚愕詫異不已,而簇擁在六鳳大紅喜攆兩旁,身穿大紅錦衣的數十名宮人,更是早已經一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連圍在最外圍的百姓,感覺到這里不同尋常的氣息,也都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嚇得低下頭來,害怕自己被無辜牽連進去。
一時間,鳳攆四周靜寂無音,不聞人聲。
潁川侯怎敢在吳王迎親時,當著天下百姓的面,如此膽大妄為的對昭靖公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眾人不免一陣心驚惶恐。
周遭氣壓頓時低沉壓抑的厲害。
可當事人霍君熙卻一臉毫無察覺,只是一個勁,眸光柔情蜜意的盯著那大紅鮫紗簾,期盼著下一刻一身大紅嫁衣的燕青螢能從里面走出來,跟著他遠走天涯。
可他等了半天,鳳攆中愣是一個反應也沒有,反倒是一道清脆的馬蹄聲,從迎親隊伍前頭走下來。
寧漵穿著一身絳紫三品豹紋官服,眉眼詫異的行至霍君熙身邊,對著他拱了拱手道︰「今天天氣不熱啊,侯爺怎麼突然腦子發熱,說了這麼一大堆胡話?」
他眉峰緊縮,一臉迷茫的開口說道︰「不消說是舍妹,就算是我這個做大哥的听了,也著實模不著頭腦!一來,舍妹姓燕,名青螢,並非是侯爺口中聲聲相稱的流螢。二來,舍妹自十二歲那年,突生惡疾,便一直在清涼山王府別院修養,除了此番來京城待嫁,從未出過雲州,想必自然不會是侯爺口中,那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相伴之人。三來,舍妹自從那場大病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別說是練武了,就是平時多走幾步路,都勞累至極,又何來替侯爺養三年無憂蠱之說,那豈不是生生要了舍妹的命!真是可笑可笑!」
霍君熙一時間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只見寧漵依舊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本將軍此前也曾听聞,侯爺身邊原有一侍劍婢女,喚作流螢。可本將也听聞,那流螢姑娘,曾于二月底,哦,也就是侯爺大婚,也不對,畢竟後來侯爺沒有把成親禮完成,應該是侯爺打算擇日再娶那日,據聞流螢姑娘,當時舉劍要刺殺侯爺的新夫人,被侯爺用昆吾劍一把刺穿了心脈。本將知道侯爺傷心欲絕之下,不免有些神智不清,可也不該因為舍妹的名字跟那流螢姑娘同樣帶著個‘螢’字,就將舍妹錯當做是她,還在吳王殿下前來迎親的時候,砸場子,這也太拎不零清!」
說罷,他瞅著霍君熙,一臉可惜可嘆的搖頭,儼然對曾經是麒麟之才的霍君熙,落魄到現在這個樣子,十分的惋惜。
同一時間,周圍百姓中,突然有人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我家就在常州,這幾日跟著家父進京來做點生意。早在一個月前,我就在家听聞,說潁川侯因為自己親手殺了相伴多年的流螢姑娘,變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好的時候還好,跟正常人一樣,可發病的時候,據說見到跟流螢姑娘相似之人,就會將那姑娘錯當成是流螢姑娘,不管人家有沒有成親,硬是要將那姑娘帶回歸蓮山莊,據說,現在歸蓮山莊里面,已經有好些跟流螢姑娘容貌相似,或者聲音相似的姑娘了,常州刺史礙于歸蓮山莊的勢力,敢怒不敢言,只得由潁川侯強搶民女,惹得常州百姓怨聲載道,吳王殿下,您進宮的時候,可要跟皇上提一提這事啊!」
有了人當出頭馬,其他知道實情的人,也頓時紛紛壯著膽子開口說道︰「我家婆娘就在禮部侍郎李大人家做乳娘,二月底潁川侯大婚,李大人還去常州歸蓮山莊送禮赴宴了,據我婆娘回來跟我說,那天李大人一回到家,就跟夫人感嘆說潁川侯在婚禮上,把自己的侍劍婢女殺了,滿身是血,那場景可嚇人了。前幾日,李大人听友人說起潁川侯自從那事之後,神智開始變得有些不清不楚,一時滿心深表遺憾,扼腕長嘆了半天,說好好的一個人,竟然瘋了,真是天可憐見!」
緊接著,一名中年男子大喝道︰「這位兄台說得一點都沒錯!我兄長就在常州城歸蓮山莊下面的一家米鋪做掌櫃,前幾日稍人帶銀兩回來孝敬父母時,還另帶了一封信,說是潁川侯貌似病的不輕,竟然敢干強搶民女之事,他擔心東窗事發,歸蓮山莊被查封,這兩天就要辭了那掌櫃的職位,回京城來做事。」
然後,場面頓時不可控制起來,百姓們有怒著臉罵潁川侯霍君熙強搶民女的,也有面帶可惜,嘆世間因此少了一個英才的。
突然,不知誰說了聲,「草民為常州的百姓請命,請吳王殿下能徹查此事,放那些可憐的姑娘回家。」
一時間,四周的百姓皆紛紛跪地,黑壓壓一片,情緒激動的跟著叩首請命。
霍君熙剛听的百姓中有人說他神智不清時,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一張臉陰蜇的可以滴下水來,到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完全全傻眼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慕容庭洲見狀,順著民意,冷聲命令禁軍,將霍君熙及歸蓮山莊一干人統統都押了下去。
霍君熙一時敢怒卻不敢言,對方是禁軍,即使他帶的幾個手下,都是好手,也敵不過那站了一街護衛的禁軍,更何況,鳳攆後面,還有清一色鐵甲配劍的雲州兵馬,個個滿臉殺氣看著他,他怎敢不要命的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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