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藥娘，從今兒起，你就和麥冬一起抓藥。」姜婆婆面沉似水，一想起昨晚她看到的情景就惱火。
昨晚，她看兒子屋里沒動靜兒，就偷偷趴門縫看看，結果就看見這死丫頭坐在炕邊兒，把葛根拍睡著了！看著抱著孩子站在她面前不肯跟兒子睡一個屋兒的山藥娘，她只好讓她和麥冬睡一鋪炕。
哼！是嫌我兒子傻嗎？你不也是個腦子壞了的！還不都一樣！挑什麼挑！姜婆婆看著那個苗條的背影就一肚子的火，不行，得教教兒子，都十九了，什麼都不懂！
山藥娘這些天從麥冬嘴里听到了關于姜婆婆的事情，姜婆婆是個大夫，十里八村都在她這看病。但她脾氣古怪，來看病的人話多了，她就不給看，所以村里的人都不敢惹她。但其實，大家背後都不記她的好，私底下叫她老怪物。
本來山藥娘以為麥冬是婆婆的女兒，但麥冬說她是婆婆撿來的。山藥娘覺得婆婆心真好，麥冬卻說，她心好？姜婆婆把她養大就是養了個不花錢的勞力，從小到大就是讓她干活兒，從不給她工錢！
「你知道嗎？」麥冬小聲兒的說，「婆婆害的人比救的人還多！」
「婆婆會害人？」山藥娘切著菜驚訝的問道。
「嗯，據說婆婆年輕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夫君害死了！」麥冬說著。
「啊！」山藥娘停住了切菜的手，剛想再問就听到門口傳來的喊聲。
「圓子！圓子。」
一看葛根跑進了廚房，麥冬趕快閉嘴。這些年她不知被這個傻子告了多少次狀，害得她挨了不少打，她快煩死這個傻瓜了。
「圓子，你怎麼不跟我玩啊！」葛根撅著嘴拉著山藥娘的手。
「葛根哥，我正做飯呢，你先自己玩會兒好嗎？」山藥娘柔聲的說道。
「不，不，你和我玩兒！讓她做飯！」葛根指著麥冬說道。
「哼！你個傻瓜！」麥冬瞪了他一眼。
「你才是傻瓜！明天把你給張地主做小老婆！」葛根喊道。
「你！你！」麥冬氣的眼淚在眼圈里打轉。
「葛根哥！」山藥娘繃起了臉，「麥冬說你雖然不對，但你也不該這樣說女孩子！」
一看他的圓子生了氣，葛根馬山老實了，「我，我，錯了，下次不說了。」葛根像個犯錯了的小孩兒低著頭，拿腳踢著地上的沙土。
「好了，咱們是一家人，彼此幫襯著才是，以後別這樣說了，還有啊，葛根哥，我們都有活兒干，咱們不能每天只是玩。」山藥娘拿袖子幫葛根擦著汗。
「那，那我也干活！」葛根喊著說。
「好，那就每天挑水吧。」山藥娘笑著眨了眨眼。
「好，好。那，那，挑完水，我能抱山藥嗎？」葛根試探著用一根手指戳戳山藥的臉蛋，這些天他一直很好奇這個小不點兒，但誰都不讓他踫。
「那你抱著她的時候不能跑，不能亂叫。」山藥娘想了想說道。
「行行！我不跑不叫！」葛根興奮的說。
山藥娘把背後背著的山藥解下來放在葛根的懷里，「手要這樣抱，你現在就坐在那邊板凳上，抱好了，我得做飯了，要不中午大家都得餓肚子。」
「嗯嗯。」葛根小心的抱著山藥，乖乖的坐在靠牆的小板凳上，看一眼山藥，又看一眼圓子，話都不敢說。
山藥娘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她不覺得葛根傻，她覺得他很好，很聰明。麥冬看著安靜下來的葛根，低聲的問山藥娘︰「他可真听你的話，你知道你沒來的時候他可混蛋了，連婆婆都管不了他。」
「麥冬，別再說他傻了，葛根不傻，只是沒人教他。」山藥娘說道。
「行行，我不說了，不過，你不是真想給他做媳婦吧？」麥冬悄悄的問。
「胡說，我是有夫君的人！怎能再嫁？」山藥娘急紅了臉。
「可是，你都不知道誰是你夫君，又什麼也不記得了，怎麼找？」麥冬搖著頭，「你覺得婆婆會幫你找丈夫？才不會，她就是想讓你給她兒子做媳婦。」
「我知道，可是婆婆救了我，還給我住的地方，又能做事又有飯吃，這很好了。」山藥娘笑著說。
「那你就不找你夫君了？我看你這模樣兒生的那樣好，肯定是嫁了有錢人。」麥冬說道。
「我想過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不過我想，要是我不見了，我夫君肯定會找我的，那我就等著，等到他找到我。」山藥娘認真地說。
「啊？就這麼等著？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麥冬覺得還是婆婆說得對，這丫頭腦袋真是摔壞了。
「圓子，圓子。」葛根小聲的叫著。
山藥娘趕快放下手里的鍋鏟子，跑過來抱起小山藥，「哦，哦，不哭！不哭！」突然她一愣，腦中仿佛閃過一個畫面，是誰？誰在叫不哭？好像有一張模糊的笑臉在向著她說︰不哭，不哭。
「圓子，圓子……」葛根扯著自己的褲子為難的說︰「濕了，濕了。我，我，不是我。」
山藥娘這才反應過來，是山藥尿了，「啊，沒事，沒事，小孩子都會尿褲子，不怕，我去給她換。」
葛根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自己尿褲子了。山藥娘抱著哇哇哭的山藥進了里屋，把山藥放在熱炕上，月兌下濕了的衣褲，拿著布巾把她擦干。又換上干淨的衣服，小山藥就不哭了。
「山藥，阿娘剛才好像想到了什麼，可是又看不清。」山藥娘看著小山藥在炕上高興的趴著，嘻嘻嘰嘰，不知嘴里說著什麼。
「我的神啊！我是誰？」山藥娘沒有跟任何人說，其實她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但她卻記得她的神與她同在。
初冬的午後，日頭還是有些溫暖的。吃完飯，婆婆照例去炕上躺著打盹兒。麥冬洗了碗也歪著休息，抓藥這活兒可不輕松！山藥娘抱著山藥坐在院子的土堆上，曬著太陽，隨口哼了起來。
「真好听。」葛根不知何時坐在了她旁邊。
「嗯，我想是我的阿娘教我的。」山藥娘笑著說道。
「她在哪？」葛根問。
「不記得了，不過我知道有一天我會見到她。」
「那你想她嗎？」
「想，只是想不起來了。」
「娘，不在，我就會想娘，害怕，害怕。」葛根拉著她的衣襟，把臉靠在她的肩頭。
「怕什麼？」山藥娘問道。
「影子，影子，黑影子。」葛根身子發抖。
「在哪？」
「夜里，夜里就來！圓子怕不怕？」
「怕，不過我的神和我在一起，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保護著我，所以圓子就不怕了。」
「我也要，我也要。」
「好，那咱們現在就和他說說去。」
「好好，好好。」
「哈哈，哈哈。」
「圓子，我也要唱你唱的歌。」
「好，那我教你，來，跟著我唱。」
黃土坡上想起了不和諧的唱腔，忽高忽低，偶爾還參雜著憨憨的笑聲。
姜婆婆倚著門框，看著矮土牆上的兩個人。這個女娃子是個不錯的，會好好待傻兒子。要是他們能一輩子這麼過，再生幾個娃，那她死了也就放心了。
「哼！老天爺，讓那個人一輩子也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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