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接,白九將玉瓶放在他手邊,只听他道︰「我听香姨說,再生露是百年前的天才神醫莫如是所配制,世上僅有五瓶,兩瓶在王後手里,兩瓶在秦王手里,還有一瓶,在楚國王室。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四年前你給我的。當日為我診治腿傷的太醫告訴我這是再生露。」白九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再生露必須要用玉瓶盛裝,我不過是換了個器皿而已,東西還是你的。」
蘇臨怔住,不難看出他的吃驚,半晌,他才說︰「那是香姨給我的,說是止痛療傷的好藥。我只當是尋常物,不曾想,竟是稀有的再生露。」他看向她的雙腿︰「你怎麼沒用?」
「王後已經給我用過了,我為什麼還要糟蹋這麼好的東西。」白九眨了眨眼,抿唇一笑,直如寒冰里綻放的桃花,蘇臨看的有些呆︰「你笑起來很好看!」
白九瞬間斂起笑,隨即嚴肅的道︰「蘇臨,你是不是活膩了?」
「啊?」
蘇臨呆呆的望著她,白九冷笑︰「明知道自己的處境,為什麼不好好保護自己,你要是想死,我倒是不介意幫忙。」
蘇臨剛要說話,她起身,道︰「我先走了。你記住,從今以後,你是一個斷了雙腿的人。不要再去別人面前晃悠了,要不然下次讓我再看到,我就真的打斷你的腿。」
「哈哈哈……」蘇臨僵了僵,突然大笑起來。
白九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準備離開的身體也頓在了原地,沒什麼表情的望著兀自大笑不止的人。
笑了也不知道多久,白九還是那麼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蘇臨笑著笑著,覺得有些尷尬。但是心里郁結的怨氣一掃而空,他一向陰郁的俊臉此時柔和了不少。
「你,為何這麼關心我?」
白九蹙起雙眉,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向來想幫就幫,從未想過應該要有什麼理由。
對蘇臨,也只是因為一開始的好奇,慢慢地,順手就幫了。
若非要說個原因出來,或許,也只是因為好奇吧。
見白九糾結的雙眉,神情茫然。蘇臨難得的心情好了起來,他道︰「你不需為我擔心,若是我不想讓人看到,別人是看不到我的。」
白九不解。
他似是笑了笑,笑地雲淡風清︰「自有記憶起,我一直被被欺負。後來,這個皇宮我哪兒都能去,但是去到哪里,都會挨揍。直到我記住了這座皇宮里巡崗侍衛每一次的換崗時間,記住了那些妃嬪們的作息時間,後來出去,就再未有被人撞上過。偶爾不幸被人撞上,也不過一頓打而已。」
白九斜睨著他︰「既然如此,這麼些日子,我每天都能撞見你被打,真是我運氣好呢?」
蘇臨靜默片刻,臉色在明滅的燭光下透著一抹不自然的緋紅,白九驚了驚,只听他幽幽道︰「若我說,我是為了能多見見你呢?」
白九不由自主的低頭看了眼自己平坦坦的胸,蘇臨不明她意圖,也隨著她的動作,看向她看的位置。
俊臉騰地變得火紅!
他一抬眼,白九正好也看向他。他咳了聲︰「你……」
「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我……」
「咳咳……」
蘇臨正想說什麼,被門口的咳嗽聲打斷,一看到香妃帶笑的雙眼,他頗不自在的斂起神色,乍一看去,他的臉冷凝如霜,只是,那臉上還飄著兩抹詭異的緋紅出賣了他的內心。
白九倒是淡然,看到了香妃,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對蘇臨道︰「我走了。」
蘇臨默默點了點頭。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香妃笑問︰「你就是小九吧?什麼時候再來?」
蘇臨聞言,微微側來一瞥。
白九抿唇,良久,道︰「不方便。得空了,我就會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香妃暗嘆一聲,目送她輕點腳尖躍上牆頭迅速消失在視線里,這才收回視線。一轉頭,發現蘇臨臉色鐵青。
香妃捂著唇咳嗽著,走進房間。她的腳步因病還有些飄浮不穩,她坐在蘇臨床畔,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目光像是母親般慈祥︰「再等等,等到你拿回了原本你應得的一切,你們再見面就不會不方便了。」
蘇臨眼底兀然蹦發出強烈的光︰「香姨,機會不是等出來的。我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要麼你帶我出去,從此遠離這個皇宮,要麼我就自己想辦法。」
「你才十五歲能想什麼法子…」香妃還想說什麼,突然看到他血淋淋的被紗布裹著的雙腿,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你……你的腿!你是腿怎麼了?!誰做的?!!」
她騰地站起身,虛弱的身子晃了晃,低喝的聲音卻是尖利而憤怒!
「香姨你別生氣,我的腿沒事……」蘇臨忙伸手去扶她,香妃眼淚嘩啦啦的掉,整個人幾乎要站立不穩︰「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當年……」
「當年?」
她突然噤聲,不敢去看蘇臨,眼神左右閃躲。她淚眼婆娑的道︰「蘇臨,我們出宮去吧,我帶你回你母親的家鄉,那里沒有傷害沒有爭斗,能讓你平平靜靜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蘇臨沒有立即點頭,問︰「我能帶小九一起走嗎?」
香妃微怔,隨即苦笑︰「她終究是王後的人,能不能帶走她,要看她自己願意不願意。再說,若是她突然從皇宮消失,王後追查下來勢必會查到你,屆時……哎,盡我所能吧!」
說完,她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樣,一路抹淚出了房間。
蘇臨安靜的看著她逃跑一般的身影,神色誨莫難明。
既然別人靠不住,那麼,只能靠自己!
翌日。
天剛拂曉,蘇臨被一陣水聲驚醒。
睜開眼就看見半開的房門外的白九。
鉛灰色的天夜的晦塞尚未完全褪盡,東邊的天空,已經慢慢透出了絲曙光。
她就在這月色與朝陽里,輕挽衣袖,素衣黑發,一聲不吭的打水擦洗著門外的血。
蘇臨靜靜地不發一言。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這樣的一個連親生父親都將他拋棄的人,還會有人在乎他的生死。
這種被在乎的感覺,很好。
他想著想著,情不自禁的笑了。也許,真像香姨說的,他可以走出這個牢籠一樣的皇宮,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而他希望,能帶上白九一起。
只是,她會跟自己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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