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正下著鵝毛大雪,綿雲山已是一片雪白。離開王府一月有余,現下已然深冬。寒風呼嘯,幾棵枯木似被積雪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抱膝坐在門檻上,靜靜看著這一片銀裝素裹。雪花飄落在我的臉頰上,立刻便化作了水,涼涼的。
背上驀然罩了一件披風,彩兒的聲音從身後柔柔的傳來︰「怎就單單穿了一件襖裙,生病了可如何是好?」說著已坐到我的身旁。
我笑笑,並未接話,抬頭仰望蒼穹。
「蓮姐姐,你,你怎麼了?!」彩兒一臉驚惶地看著我。
她突如其來的表情讓我一愣,隱隱感覺嘴角一陣濡濕。我用手指輕輕一抹,舉到眼前,竟然是血。
「蓮姐姐,怎麼會流血?怎麼會流血呢?」彩兒不知所措,聲音已帶上了哭腔。
我閉上眼搖了搖頭,體內似有一股火在燒躥,漸漸蔓延至胸口。我難受地低呼一聲,緊緊抓住了衣襟。
彩兒已哭出了聲︰「蓮姐姐,你莫要嚇我!」
我的思緒開始混亂,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彩兒的叫喊聲仿佛也離我越來越遠。體內的細胞似乎在不斷膨脹,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難受得讓我想要……殺人?!
這一意識讓我瞬間清醒,陡然睜開了眼。
彩兒的哭聲戛然而止,瞠圓了眼︰「你的眼楮,怎麼,怎麼變成了紅色?!」
我渾身一僵,推開彩兒,聲音顫抖︰「快,彩兒,去取夢之草,快!」
彩兒怔了怔,不假思索地站起身跑進屋里。
紅色?這意味著我的魔性已然沖破封印。如今我尚且留有一絲意識,證明仙氣仍在。現今魔性發作,唯有服下夢之草,它能夠讓六界的任何生物陷入沉睡。
彩兒從房中跑來,將被煉成丹藥的夢之草遞到我的手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你要做什麼?」
我喘著粗氣,捏緊藥丸︰「我魔性突然發作,惟今之際只有服下夢之草。我沉睡後,你將我帶到冰岩洞中,不用擔心,我會醒來的。」簡單說完後,我便一口吞下了丹藥。
「蓮姐姐!蓮曦……」彩兒的聲音漸漸在耳邊消失,我一點點垂下眼瞼,隨即陷入一片黑暗。
「蓮兒,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夢境里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我四處尋覓,卻終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蓮兒,不要過去,快回來!」遠遠的听見一聲暴喝,滿是恐慌和無奈。
我在哪里?是誰在叫我?
夢境陡然被鮮血覆蓋,紅色,血紅色!各種兵器撞擊的聲音,無數道吶喊聲,刀劍劃破戰甲刺入血肉中的聲音。
「不!不要,不要離開我!」耳邊響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一片混亂中顯得尤為清晰,尤為悲痛。
模糊間看到一個女子跌坐在地,懷中緊緊擁著一個男子。黑發遮住了她的容貌,肩頭不停地顫抖。
我想要上前,腳卻仿似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
那女子停止了哭泣,緩慢地抬起了頭。就在我要看清她的臉時,夢,醒了。
意識逐漸回歸,我緩緩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潔白的冰。
「蓮姐姐!」彩兒驚呼出聲,語氣里滿是驚喜。
我轉過頭,微微一笑︰「彩兒。」眼楮有些干澀,想來是哭過了。為那個夢嗎?或許吧,那個模糊而悲痛的夢。
「這是哪兒?」我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
彩兒急忙扶住了我,聲音有些哽咽︰「除了冰岩洞還能是哪兒?」
她的眼圈微紅,我笑笑模了模她的頭。「怪不得,有點冷呢。」冰岩洞是師傅帶我來的,處雪巔之上,洞內除了冰還是冰,萬年不化。我躺著的是洞里的冰床。這里是修煉,養傷,護體的最佳境地。所謂的護體便是像我這樣,沒有意識、陷入昏睡,也決不讓三魂七魄游離,始終完好無損。
「那就快些下山吧。」彩兒將我扶起來,朝洞口走去。
「我睡了多久?」看著綿雲山上雜草叢生,野花遍地,仿佛過了萬年一般,心內沉沉的。
「已是第四年開春了。」彩兒的聲音很輕,暗含著淡淡的悲傷。
我彎了彎唇︰「三年了啊。」睡了三年,不錯了。夢之草能讓服下之人睡上百年,當初也是束手無策才想到它。想來還要感謝那個夢,是被它刺激醒的吧。
「恩,還好只有三年,甪珩已十八歲了」彩兒看了看我。
我的心一顫,抬頭仰望湛藍的天︰「明日就去尋他。」身體僵硬得很,渾身軟綿無力,恐連施法都不行。
「恩,回屋罷。我每隔一段時日就會來打掃,絕對沒有蜘蛛網。」彩兒開玩笑道。「還好你只睡了三年。
我淺笑著,認真說道︰「謝謝你,彩兒。辛苦了。」她搖了搖頭,沒說話。
迷迷糊糊睡了很久,身體已有了些力氣。「彩兒,現下是什麼時辰?」我走到桌前倒了杯水。
「已是酉時了。」彩兒端了一碗粥進來。
我眯眼笑笑,打趣道︰「三年不見定當刮目相看啊!趙彩兒你居然會煮粥了?」
她白了我一眼︰「當然要自力更生了。跟了你幾百年,多少學會了些。只是一直有你伺候,我也樂得自在。」
「說伺候多難听?是照顧!」我不滿道。
「有何不同?」她一臉無賴,有一種我再頂嘴她就把我撕了的感覺。
我笑笑沒理她,低頭喝粥。已經精神了很多,本想現在就去找甪珩,可彩兒為我煮了粥,自然不好拂了她的意,多少也得吃些。
「我一會兒就去瑾王府。」我道。
「不是說了明日麼?你的身子還未完全復原。」彩兒有些生氣,「再說了,這都三年了,也不差這幾個時辰。」語氣有些酸酸的。
「我已經好多了。」頓了頓,「彩兒可是吃醋了?」
她瞪了我一眼,也不扭捏︰「怎麼說我也守了你三年,你也不想著多陪陪我,就知道去會情郎。」
「說不定現下已是人家的情郎了呢。」我月兌口而出。彩兒和我的笑容雙雙僵了下來,良久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心里一涼。
「好了好了,莫要瞎猜有的沒的,就是成了人家的情郎你也得將他搶回來!」彩兒一臉的勢在必得。
「嗯。」他移情別戀的話我也懶得去爭去搶,只能說明我們當真無緣。心里這麼想,我卻還是輕聲應下了。
甪珩,你可千萬莫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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