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靈山，我並未急著回王府，而是沿著街道去了柳心湖。
華燈初上，我靜靜坐在湖畔，任夜風吹拂臉頰，黑發凌亂飛舞，猶如此刻的心一般，難以平靜。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便感覺到身側坐了個人。
這是一男子，借著不遠處的燈光可以看到他英俊而略顯朦朧的側臉。驀然地，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我，對我淺淺一笑，極是溫和。
我一怔，總覺著這男子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
恐是京城里的紈褲子弟前來搭訕，我緩緩起身，沿著湖畔走了幾步，確認與那男子隔了些距離才又坐下。誰知他竟也站起身，跟著走了幾步，而後坐下，也不看我，只靜靜凝望著河面。
我皺了皺眉，又隔開了些，他一臉淡然地繼續跟著。我又隔開了些，他又跟著。
忍無可忍，我立即起身欲走。
「蓮姐姐。」那男子聲音極低，可我還是听到了。
我渾身一僵，呆呆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彎眼一笑，緩步走到我身前，張開雙臂︰「好久不見。」
淚水無意識地順著臉龐滑落，我反應過來，哽咽出聲，輕輕環上他的腰︰「契兒。」
他回摟住我，低聲道︰「還好嗎？」
此刻他這般問我，腦海浮現的便是甪珩，心內酸澀至極，閉上眼點了點頭。他的笑容與懷抱給予我的是無盡的溫暖和踏實，以至于我都忘了契兒已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兒。
感覺到他的雙臂緊了緊︰「為何落淚？」
我抽了抽氣，低聲道︰「高興。」已有三年多未去看他，如今當真是長大了。三年里他的法術定會突飛猛進，若我去蜀山絕對會被他發現，是以我醒來以後雖心中掛念也未曾去看過他。他的身上充斥著淡淡的仙氣，想必已修得仙身了，八年而已，契兒當真是位奇才。
「我好想你。」他說得極是認真，依舊未松開我。
我笑了笑，未曾發現他這句話有何不對勁︰「我也是。」
「還真是郎情妾意啊。」一縷冷聲飄來，似是溢慢了怒氣。
我一怔，松開莫契，這才驚覺自己竟是肆無忌憚地擁著他。
甪珩負手靠在一棵樹邊，夜風吹起他的衣袂，墨發飛揚，即使是在這黑夜里也能清晰感受到他眼里的冷意與嘲諷。
我一時手足無措，也忘了開口解釋。等等，解釋？我為何要解釋？他不是也同樣未對我說與孟嫡雪的事麼……唉，我何時變得如此小心眼了？何時變得如此記仇了？
思緒混亂，我摁住眉心，希望能減緩腦袋里的痛楚。
「你怎麼了，可是身子欠安？」莫契急忙扶住我搖搖晃晃的身體。
我擺擺手，看了看甪珩。他已站直了身，看不清臉上是何情緒，就那樣立著，無一絲靠近之意。
心里涌入一股失落，我垂首，穩住身形，並不說話。
「他是何人？」契兒似是發現了什麼，神色復雜的望著我，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我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只輕聲道︰「我的夫君。」聲音不大，可在這靜謐的夜晚里還是顯得尤為清晰，甪珩和契兒似乎都愣住了。
「你，你成親了？」契兒一臉的驚異，轉首看了看甪珩︰「他，是個凡人啊。」
我閉上眼，點了點頭︰「是的。」
他不說話了，只蹙著眉靜靜看著我。
思緒很亂，是以並未看到契兒眼里的失落與痛楚，以至于後來發生了那樣令我遺憾而後悔莫及的事。
「蓮兒，該回去了。」甪珩已走到我的身旁，對莫契頷首，輕輕攬過我。
「蓮姐姐，我也該回蜀山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說著從袖
中拿出了什麼，「你隨身帶著它，若有危險，我會第一時刻趕到。」
他拿著的是一顆用紫線吊著的琉璃球，晶瑩剔透，反射著四處的燈光，球的下端垂了些許流蘇，煞是好看。
我笑笑伸手接過，將它掛于腰間︰「這麼好看的東西，我自然會隨身帶著了。」
他微微一笑，眼里滿是暖意︰「喜歡就好。」
「很喜歡，多謝契兒了。」我彎眉，極是開心的笑了。莫契，是真心的待我好，為此心內當真溫暖至極。
「我會再來看你的。」他又道。
我重重點了點頭︰「一定！」蜀山不是我想去就去的，他能時常來看我也好。
「嗯。「他輕聲應了，看了看我身旁的甪珩，又神色不清的看了看我，終是轉身離去。
回想起多年前那個摟著我脖頸說會好好努力的男孩，如今已長成了眼前白衣飄然、英俊瀟灑的男子，流年，果真似水。
「若我不來，你打算何時回去？」甪珩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低聲道︰「你不是來了麼？」
他不說話了，垂首望著我。
我不自在的偏過腦袋，視線落在湖面，也不說話。
「你已是我的妻子，與別的男人摟摟抱抱就不考慮我的感受麼？」他的聲音並不冷，語氣里盡是不滿還有淡淡的無奈。
我的做法自是不對了，可我真的只把契兒當作弟弟而已。你不也摟著孟嫡雪，說只把她當妹妹麼？心里這麼想，我也未曾說出口，還是凝望著湖水，靜默不語。
「蓮兒，你今日究竟怎麼了，回答我！」他扳過我的臉，提高了音量，滿是焦急的樣。
我抬頭看著他，鼻子酸酸的，不及思考，撲入他的懷里︰「南孓……」我該如何是好？是說清楚，還是裝傻下去？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復而更緊地回摟住我，一手撫上我的後腦︰「蓮兒，怎麼了？」他的語氣極是輕柔。
我的心微微一顫。罷了，裝傻就裝傻罷，點破事情我與甪珩都不會好受。他一定認為我不相信他，而他未對我說實話也有他的原因吧，還是莫徒增煩惱了。
我搖了搖頭︰「南孓，你只準對我一個人好，若是負了我，我就另嫁他人！」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個小孩兒一樣。
他失笑，手臂又緊了緊︰「自然只會對你好，絕不負你，你也無須思慮什麼另嫁之事了。」說著拍了拍我的頭，「腦袋瓜里都在想些什麼呢？」
「想你啊。」我月兌口而出，說完自己先抖了抖。
他微微松開了我些，眼里滿是笑意︰「自己說的話自己還肉麻？」說著模了模我的臉，「不過，為夫很是受用。」
我垂下眼裝作沒听到，面頰卻漸漸發燙起來。
他輕輕抬起我的下頜，眼里柔情似水，極是專注︰「與卿相守，終不負之。」唇齒糾纏，輾轉深情。
與卿相守，終不負之。
夠了，這樣就夠了。
忘記昨日的哀怨，不思明日的波瀾，珍惜此刻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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