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老者卻難得的一臉正經,靜靜的看著她,滿眼期待︰「能否彈出有情音,試一下便知。」
雖覺有些荒謬,但修長白皙的指,仍不由自主慢慢撫過琴身,莫名的熟悉感慢慢涌上心頭,這琴她好似已熟悉了千百年。
手指微頓,停在了琴面中央那一道劍痕處,她的心不由一陣緊縮,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個長發女子揮劍斬琴的場景,看不清女子的容顏,卻能感受她心底的痛苦絕望,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女子握劍的手是那樣的用力,掌心已是生疼……
砰!利劍落下,琴弦乍斷,斷弦彈射直襲女子的面頰而來,她下意識的避讓,一下子跌坐在地,方才意識到自己適才陷入了奇怪的幻境。
「蜜桃眼,你怎麼了?」白發老者的眸光越發明亮,嗓音似乎壓抑著幾絲激動。
「沒事!」她疑惑的爬起身,隱隱的有些恐懼縈上心頭。據說古琴都有靈性,難道它是想告訴她什麼?還是在暗示她將要發生什麼?
可是,不管將要面對的是凶還是險,她都不可以退縮,因為她不能不管他!眸光微轉,木榻上,那月白色的身影依舊毫無知覺,蒼白的臉頰比前幾日又消瘦了幾分,她怎能不心疼!
「阿軒,你會好起來的!」收回痴痴凝望的眸光,她又一次坐回古琴前,穩了穩心神,抬袖開始撫琴。
指尖過處,空無一弦,卻奇異的流出了美妙的聲音,初時,她還需要看幾眼琴譜,到後來,手指仿佛有了記憶般,無需大腦思考,竟自動的撥弄出了美妙的旋律。
「停下,快停下!」當無雙譜的曲子再一次婉轉縈繞耳畔,白發老者竟激動得老淚縱橫︰「蜜桃眼,快停下!」
既然她很有可能便是他在等待在尋找的人,那麼他絕不能讓她傷害到自己!
「是你說的此曲可以救他,為何又讓我停下?!」
「無弦琴,有情音,命相續,愛永隨。」白發老者顫聲念出琴上那行字,抹了抹淚道︰「蜜桃眼,這句話的意思你可真的懂?!」
「懂或不懂又不影響我彈琴!」撫弦的指並沒有停下,琴音如水淙淙流出。
「無弦琴,有情音,只有愛一個人到了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方能在這無弦古琴上撥弄出音調來。命相續,愛永隨,為了救心愛之人而彈奏這曲無雙譜,被救的人會漸漸好轉,而彈奏之人的壽命卻會因此折損,事實上就是以命抵命的意思啊……」
「看來,這琴以前的主人一定有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生死相隨倒真的令人很羨慕。」她彎唇,露出一抹羨慕而淒然的笑︰「臭老頭,既然我能用這古琴彈出曲來,就說明我根本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那你覺得我還會在意少活幾年嗎?」
她低頭繼續撫琴,白發老者的阻止,她置若罔聞,縴長白皙的指端悠悠琴音不斷。
情急之下,白發老者心生一計,連忙轉身跑向木榻,一把扣住慕容軒的咽喉︰「蜜桃眼,你再不停下,我便立刻掐死他!」
欻!她一驚,手指不小心一滑,撥弄出了一道極其刺耳的聲音,隨即那白發老者似是被人狠狠拍了一掌,一下子被甩出了門外。
她呆呆的看了看古琴,心下奇怪,難道這古琴既能救人,亦可以當攻擊人的厲害武器?!
白發老者狼狽起身,試圖再一次進屋阻止,她又隨手滑出了一道刺耳的音符,那白發老者果然又像是被人狠揍了一掌,頹然坐在了地上,神色痛苦。
「臭老頭,不要再試圖阻止我救他!」她起身,滿眼的歉意,話卻說得極其堅定絕然。
砰!木門被關,然後栓上了閂,白發老者只能坐在地上哀嘆︰「該死的,我干嘛要冒出那個念頭,讓她去試彈無弦古琴?!」
姑且不論她是不是那個他一直在等待的人,他也不該讓這丫頭自損壽命去救人啊!他怎麼可以心軟,一時沖動做出這樣的決定?!
音符跳躍,婉轉的音調飄蕩整個山谷,眼前恍惚又出現了適才那長發女子的身影……
灰暗的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大地萬物融入了茫茫一片白色世界。寒梅綻放,香氣四溢的林間,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靜靜躺在厚厚的白雪上。
看不清容顏,唯一能看清的,便是一道殷紅從他的身下蔓延,暈染了周圍一地的白雪。
女子嬌俏的身影,正專注的撥弄著琴弦,及腰的長發隨風飄舞,熾熱的眸光緊緊盯著地上那抹已無氣息的男子。
蔥白小指如輕靈的蝶,不停翻飛在琴弦上,淒婉的旋律穿過紛紛揚揚的白雪,響徹整個梅林,似乎在向整個世界傾訴著她的悲傷。
「喧,快醒過來,醒過來,求求你!」女子低聲輕泣,地上的男子卻毫無回應。
蔥白的指帶著絕望帶著不甘,在琴弦上翻飛跳躍的速度越來越快,那淒婉的哭訴隨即淹沒在乍然銳利的琴音里。
悠揚的旋律下一刻變成了嘈雜急切的萬馬奔騰,……咚!女子抬掌,重重的砸在了琴上,琴聲嘎然頓住,天地一片寂靜,只有那鵝毛大雪依舊紛揚。
嘩!長劍出鞘,那女子轉身,烏發翻飛衣袂飄然,手中的寒劍在衣袖間狂亂飛舞,最後急速絕然的劈向那方古琴︰「喧,此琴既然救不了你,留著還有何用?!」
寒劍落,弦斷、琴裂,女子挪步,細細摩挲著地上那人的眉眼,痴痴凝望半晌︰「喧,你我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吧!」
婀娜的身影慢慢躺下,緊緊挨著那早已冰冷的身軀,小手握住那滿是冰雪的大掌,任雪花紛揚。
簌!長劍被拋向半空,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直直墜下,劍尖直指女子的胸膛,女子閉上眼,露出了笑︰「喧,但願我們有來生!」……
一陣刺痛乍然沖擊而來,玉紫煙捂住心口,忍不住低吟出聲。為何這曲子讓她看到那樣悲戚的場景,為何那劍卻像是刺進了她自己的胸膛一般?!
「錦兒,不要!」慕容軒忽然吼了一聲,驚慌的從睡夢中跳坐起來。
「阿軒,你終于醒了!」痛苦的神色瞬間被喜悅取代,她又驚又喜,一下子飛奔到他跟前,時而哭時而笑的望著他,一刻也移不開眼。
慕容軒沒有說話,迷茫的眸光在屋內來回掃視了幾圈,方才意識到,剛才不過是一場夢!
「我睡了多久了?」他掀開被褥,試圖下榻,醒來第一反應,依舊是心心念念惦記著帶兵突襲一事,作勢就要離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