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公……額,小玉,沒想到你潑辣起來還真的挺嚇人!」雀兒撲哧也笑了起來,忍不住湊到她耳邊,低聲調侃道︰「公主果然護夫心切,很有潑婦的潛質!」
「雀兒,你這臭丫頭,明明比我年紀小,不喊一聲姐姐就算了,還敢在這里嘲笑我!」玉紫煙忍不住便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態,粉拳錘了錘雀兒的肩,心中卻有幾分甜蜜,他剛才親密的叫她煙兒呢!
「小玉,雀兒的年紀定然比你大,只不過是長相顯女敕而已!」雀兒笑得更燦,心下有幾分喜歡這個毫無驕縱氣息的公主,難怪都嫁人了,安公子還對她念念不舍一往情深。
說實話,安公子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是怎麼听說慕容將軍並不待見這個公主美妻呢?
不過她卻一點看不出來,慕容將軍滿眼笑意,看著煙兒公主的時候,眸光分明柔情似水啊!
雀兒嘟了嘟嘴巴,將眸光從慕容軒身上收回,情愛之事真是復雜的很,煙兒公主的幸福可不在她的管轄範圍,還是別浪費心神了。
目前,耽誤之急是設法救出安公子,不然,她那個死腦筋的寒玦哥哥醒來,一定會自責到死的。
想到寒玦的傷,雀兒的眸光不禁黯淡了幾分,但願寒玦哥哥能平安度過此次劫難!
接下來一個下午,似乎都很平靜,沒有什麼凶惡乞丐來搗亂。在雀兒的帶動下,玉紫煙竟沒有了剛開始的羞怯,坦然的抬頭,打量起行來過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她那張滿是黑灰髒兮兮的臉,倒是引來了不少鄙夷的目光,但她卻已不在意,心底暗嘆,乞丐這身份,果然不招人喜歡,不過,卻為打探消息做了極好的掩飾。
鳳飛城的百姓生活應該不錯,好心人也不少,所以,一天下來,破碗中的銅板倒出來數一數,竟然也能足夠買幾只肉包子!
「走吧,回咱們的老窩!」雀兒拎著那幾只熱乎乎的肉包子,腳步輕快的在前面帶路︰「吃飽喝足,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這日子可真愜意自在啊。」
玉紫煙自然知道,雀兒故意抬高音量,定然是說給什麼人听的,悄悄轉眸,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一行三人,腳步匆匆拐進了偏僻的小巷,小巷深處,雀兒停下腳步,推門進了一處院落。
玉紫煙抬眸,打量了一眼這青磚石瓦的小院,門頭上怡然小院四個字依舊清晰。門口那一對小型石獅卻有幾分調皮可愛之氣,不似大戶人家一貫的耀武揚威張牙舞爪造型,在這條寂靜的小巷,將這戶人家襯托得尤為顯眼。
只不過,石獅的頭和腳各有不同程度的缺失破損,似是被人用利器狠擊而造成的傷痕。而那原本應該頗為氣勢的木院門,門上的紅漆已然斑駁,似美人精致的妝容被暴雨弄濕打花了一般,令人忍不住惋惜的同時,卻又禁不住遐想翩翩,想象著這院落昔日的輝煌幸福時光。
「小玉,還愣著干嘛,快進來啊!」雀兒回頭,發現玉紫煙還怔在門外,趕忙將她拽了進門,然後將其實起不了什麼防護作用的破院門關了起來。
院內房屋的格局倒是雅致,地方雖然不大,亭台院閣卻一應俱全。這格局還真有些眼熟,不過可能是殘破的太厲害,她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差不多格局的院落。
放眼望去,和門外那石獅的命運一樣,所有的屋子、廊柱、小亭,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木門幾乎沒有一間是完整的,有些屋子的窗戶更是直接掉落,成了一個張口的大窟窿。
人生無常,再幸福的時光也會有盡頭,看著一院的淒涼,她的心底不由涌過淡淡哀傷,同時也生了些好奇。
「雀兒,這屋子之前住著什麼人?」
不難看出這戶人家原本的生活還算殷實富裕,但也不是那種數一數二富豪級別的,應該不會有盜匪覬覦才是,卻為何會招來殺身或許是滅門之禍的呢?即便不是武林高手,木門木窗以及廊柱上那些刀劍的痕跡,她亦看的分明。
「這個……雀兒也不太清楚,總之這里是乞丐聚集棲身的地方,雀兒也是前幾天才打探到的。」雀兒搖了搖頭,不明白這公主怎麼會對破院子的主人如此感興趣。
收回感慨萬千的思緒,玉紫煙轉頭,卻瞥見慕容軒正若有所思的望著一處異常深刻的劍痕發呆。
他那糾結的眉頭暗沉的眸光已然泄露了心思,不用問也猜得到,此刻,他一定是在自責的想著,在他駐扎管理的鳳飛城竟然有這樣破敗的地方存在,而他竟然毫不知情!這院落的主人是遭匪徒洗劫還是遭仇家滅殺,他也完全不了解,這不是失職卻是什麼?!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拉了拉他寬大的掌,用溫和如水的眸光無聲的安慰著他︰這不是你的錯!
鳳飛城這麼大,而他的精力有限,難免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直到後來,他們才知道,其實這院落在他接手鳳飛城之前,早已經以這幅破爛不堪的模樣存在了,而這院子曾今的主人,身份更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知不覺間,夕陽收回最後一絲余暉,樹梢悄悄爬上了一輪鉤月,清冷的月光如水傾瀉,將這庭院襯托得更加淒冷。
身下的干草扎得後背隱隱刺癢難受,玉紫煙忍不住側過身來,恰對上那破了洞的窗,望了望院外的月光,不禁有些沉不住氣。
除了那兩個凶惡的乞丐不算,守了一天全然沒有收獲,現在夜已深,仍舊絲毫不見任何動靜,這假裝乞丐,守株待兔的計策是不是真的有效?
「雀兒,你確定會有人來將我們帶走,然後送到蝶舞門?」
「公主別急,再等等看。听說那蝶舞門隔幾天便出來抓人,大約是怕官府追查,會惹來麻煩,所以通常夜深才出來行動,抓捕的對象則是那些無依無靠的乞丐。畢竟,街角的乞丐哪天少了幾個或是干脆不見了,沒人會留意和在意的,即便偶爾有人注意到,也一定會以為他們只是換了乞討地點而已,沒人會起疑,更不會有人大驚小怪的驚動官府。」
「乞丐失蹤,無人報官,而官府即便有所察覺,也會裝作不知而不聞不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一來,蝶舞門不但擄掠到了人,也省去了官府追查可能帶來的麻煩,算盤打得還真精!」
自從慕容軒告訴她,那次引她辛苦跑了一趟艾柯山,全是因為蝶舞門的緣故之後,她對這個神秘組織沒有好奇只有厭惡︰「可是,蝶舞門抓那麼多人干什麼?抓壯丁,擴充軍力?還是……」
腦中猛然躥過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想到安墨淵那天提著的酷似慕容軒容顏的那顆人頭,她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心下暗自祈禱,但願此行一切順利。
「這個雀兒也不太清楚了,不過,就蝶舞門那德行,抓這麼多人去,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噓!」就在這時,慕容軒突然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有人來了!」
屋外那幾乎听聞不見的輕微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終于嘎然停住,破洞的窗口處,有一只細細的管子伸了進來,然後緩緩的不停往破宅子里吹煙,隨即,屋內彌漫起了一股異香。
這一定是迷煙!玉紫煙慌忙捂緊嘴巴,屏住呼吸,若是吸了這些迷煙,整個人都沒了知覺,到那時,別說設法卻救人,便連自己都成了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了!
可是,她又沒練過憋氣功,掩鼻閉嘴停住呼吸,才憋了那麼一小會兒,便覺胸悶氣短得難以承受。
胸口的窒悶,抓心撓肺實在招架不住,她終于松手,張嘴正要貪婪的吸氣,卻被一雙大手摟入了懷中,隨即口中一涼,一粒圓圓的小丸子順勢滾進來喉嚨。
她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滿是驚訝的瞪大眼,看著緊緊將她摟在懷中的慕容軒,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吐出來一句話︰「解藥?」
那聲音極低,音量幾乎為零,只有通過辨別唇形,方才能讀出她問話的意思。
慕容軒唇角微動,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一次用手勢示意她不要說話。
「那你吃了沒,其他人呢?」她卻疑惑重重,似乎永遠都有操不完的心。
「放心,都吃了!」他忽的湊得更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暖暖的氣息隨著話語,不急不緩輕輕吹拂著她迷人的耳廓和秀美的後頸。
她一顫,他這樣緊緊擁著她,姿勢過于親密,若是身下那一堆干草換成府中豪華柔軟的錦榻,那麼此時此刻,他與她豈不是同榻而眠?!
同榻而眠!腦中忍不住重復這幾個字,然後忽的便面紅耳赤起來,成親的那晚,她沒有等來夫君的疼愛,卻在這危機的時刻,得以和他緊緊相擁。
這一刻,享受著他不知何故突然的緊緊擁抱,她的唇角揚起了燦爛的笑,全然忘卻了窗外那已然逼近的危險。
殘破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他下意識的將她摟的更緊,她沒有掙扎,窩在他懷中,既甜蜜又激動。
慕容軒卻沒有發現懷中人兒痴然模樣,黑眸緊緊盯著門口方向。果不其然,有幾個黑影躡手躡腳走了進來,立在門口處時,緊身的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努力適應屋內昏暗的光線,同時打量著迷煙之後破屋內的情況。
面積不大的破屋內,牆角的干草堆上,衣裳襤褸的乞丐,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或深或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均勻而平穩,顯然,屋內的乞丐早已睡得不知東南西北。
「老大,這次咱們可發了,沒想到這個窩點竟然藏有這麼多臭乞丐,可以撈到一大筆賞金了!」為首的兩人中,一人低聲發話,語氣中滿是激動興奮。
玉紫煙這才從花痴的陶醉中醒過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听那人心花怒發咯咯低笑的激動聲音,不用看也能猜到,地上這些「乞丐」在他眼中,恐怕早已經變成了一錠錠的大元寶了吧!
「別廢話了,趕緊干活!」另一個人厲聲呵斥了一句,然後一揮手,身後那幾個黑影立刻躥進了屋子,動作麻利的在干草堆里四處翻找起來,似是這樣的活早已經干得熟練無比。
雖然看不清來人的臉,但是听聲音,玉紫煙清晰的知道,為首的這兩人便是白天里追著雀兒喊打的凶乞丐,原來他們果然有問題。
靜靜的窩在慕容軒懷中,她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默默的看著那幾個黑影,將對面牆角的侍衛一個一個捆了手腳,然後裝進了麻袋中。
窸窸窣窣一陣忙綠之後,那幾道黑影終于往他們這邊輕步走來,雖然有慕容軒陪著,心里並不害怕,但隨著那幾人慢慢的靠近,她還是下意識的忍不住心跳加速了幾分。
下一刻,她明顯感覺到,環在她腰間的掌,不由多了幾分力道,他無聲的安慰著她,她的心不由一暖,心跳竟奇跡般的立刻恢復了如常。
有一道黑影彎腰,準備用繩索捆他們的手腳,卻發現慕容軒將她抱得緊緊的,于是大手一揮,想去掰開慕容軒環在她身上的手,本以為很輕松的事情,那黑影吭哧吭哧費了好半天功夫,也沒能將他二人分開。
「他娘的,吸了迷煙,這兩個臭乞丐竟還抱得如此緊!」那個黑影一番努力之後沒見效,便果斷松了手,然後罵罵咧咧的起身,抬腳便朝著慕容軒的後背狠狠踢了幾下︰「臭乞丐,讓你費老子的勁!」
「別浪費時間,掰不開就算了,兩個綁一起,趕緊抬上車去!」直到另一個人嚴厲的呵斥傳來,那只瘋狂亂踢發泄不滿情緒的腳方才停了下來。
粗糲的麻繩繞了一圈又一圈,此刻,她的細腕和他結實的大手緊緊纏繞在了一起,被結結實實的捆了好幾道。
或許是沒有準備足以套下兩個人的大麻袋,那幾個黑影捆好繩子之後,直接將她和慕容軒抬起,扔貨物似的,砰一下將他們摔進了馬車。
玉紫煙暗自咬牙,叮囑自己不要痛得叫出聲來,卻等了半天也不見巨大的撞擊之痛襲來,而馬車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前行了起來。
疑惑的睜開眼,她才明白,原來剛才落入車廂時,慕容軒恰好做了墊底,她現在的姿勢是極其不雅的整個人撲在了他身上的!
而她並不知道,這其實是慕容軒暗自做了努力,被拋出的那一刻已然不動聲色調整了落地的方向,否則,墊背的那個將是她!
她羞赧的用力,努力翻了幾下,方才勉強將尷尬的位置扭了幾分過來,與他額頭抵著額頭的側臥相對。
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貼到了一起,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他鼻尖的呼吸,那屬于他特有的男子陽剛氣息慢慢縈繞將她包圍,一時之間,她竟有些心猿意馬。
也不知那根神經搭錯了,一揚下巴,她忍不住便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心底卻嬌羞的埋怨,誰讓他如此輕易的便吸引她,而此刻又正好閉著眼!
慕容軒微微一僵,適才他之所以閉上眼楮,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落進車廂那一刻,她的溫軟不僅砸在他身上,更砸中了他的心窩,一時間他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迷亂。
如此溫香軟玉在懷,他定力再好,也會被她不斷的扭動和無意識的磨蹭弄得心神恍惚吧,索性閉上眼,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是,這丫頭卻更加不安分的膽敢偷吻他!當她的唇蜻蜓點水般,匆匆襲來又慌忙離開的時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肘一個用力,直接點了她的睡穴,她安靜了,或許他才能真正靜下心來!
車輪咕嚕嚕飛滾不停,直往鳳飛城郊外疾馳而去。
馬車搖搖晃晃之間,看著她安然的容顏,他腦中的思緒流轉飛快,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切如潮水般,一幕幕襲來。
其實,她嫁進慕容府以來,一直盡心盡力照顧爹娘,無微不至的關心著他。雖然曾經刁蠻如今卻不再驕縱,嫁過來之後從來不曾耍過公主脾氣,就連府里的下人們都漸漸喜歡上她……
這樣一個女子算得上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女子,這樣一個妻子,也算得上是合格的賢內助,這樣一個兒媳更算得上是極其稱職的!
可是,就是這樣的她,他卻一直冷眼相向,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還把她當做棋子!
雖然蝶舞門是朝廷之敵,任何人都有責任配合行動,但不一定非要她獨闖艾柯山去才能誘敵。或許是心底的恨意作祟,有那麼一絲公報私仇的心理,那時,他才會對皇上提出了那樣的建議吧!
這麼思索著,心底沒由來的生了一些愧疚之意,即便是不能接受她,或許他也不該如此漠視一個女子情真意切的溫情吧。
若是當初,沒有發生那間事情就好了!輕輕嘆了口氣,他盯著她的睡顏好一陣,方才抓開了眸光。
馬車一個晃蕩,他的思緒一轉,忽又想起阿蘿來,心里一緊,不禁懊惱自責起來。
阿蘿,對不起,我竟然對她生了不忍之心!對不起!
不知顛簸了多久,馬車方才停了下來。
車外隱約有人說話,嗓音是那兩個凶惡乞丐中的一位︰「小人參見夏姑姑!夏姑姑需要的貨已經備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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