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的暗室里,飄著一股酸臭的味道,大抵是夜里著了涼風,韓子嫣一睜開眼就嘔吐不止,真真把昨夜未消化掉的膳食吐了個干淨。
「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了?」小蝶急壞了,還沒見過誰吐成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韓子嫣捂著胸口,深吸口氣,忽覺胸腔里上下翻涌,再吐已無東西,只是嘔出一些酸水,她拭了額頭的細汗,無力道︰「定是那嬤嬤給我下了藥,一定——是——」
未說完,她又不由得作嘔。
「完了完了,小姐嘔完,就該輪到我了。」小蝶憂心道,「一定是我們和她要好吃好喝,她們看不慣就下藥讓我們吐出來。」
似是而非的說辭,反倒引起小蝶的胃部反應,她跟著韓子嫣一塊干嘔起來,只吐了幾口唾沫,就再也吐不出什麼了。
「難道我肚子里的都消化完了?」小蝶正嘀咕,沒成想韓子嫣暈暈乎乎地倒在了地上,「小姐……」
韓子嫣面色如蠟,唇色無血,與熱寒之癥相似,恐怕這炎炎夏日,屋子通風不暢,熱毒侵體,小蝶斷之。
「來人啊!來人啊!太子妃暈了,太子妃暈了……」
她的驚聲尖叫立刻引來看守注意,趴在門縫看看,還以為是假裝昏厥,忽鑽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他們才相信了,忙去稟告。
蘇嬤嬤火急火燎地疾步走進內室,驚恐之色著實把皇後也嚇了一跳。
「怎麼了這是?」
「娘娘,太子妃暈了。」
皇後擺手讓梳頭的丫鬟退下,望著銅鏡中倒影出蘇嬤嬤的半個身影,冷澀道︰「就是還沒死了,沒死你慌什麼!」
蘇嬤嬤提口氣,「是奴婢沒有看管好,娘娘消氣!」
「你這年紀大了,膽子卻小了。」皇後起身,將兩袖向後一甩,鳳眼一眯,「走,本宮去瞧瞧,看她要玩什麼把戲!」
韓子嫣已被抬至後殿的水閣安放,水閣立于水上,得名水閣,壞境清幽雅致,四周栽種了滿滿的白色荷花,風游其中,花瓣舞動,猶如天上仙子落入。
青綠的荷葉,露珠滾于其中,晶瑩奪目,如珠如寶,映襯著窗扇上描繪的丹青,別致而雅韻。
「都到這地方了,她還沒醒嗎?」皇後過了水上的廊橋,走進來問看守的兩個丫鬟。
「沒有!」她們異口同聲。
皇後掃過她一眼,面上確實不是裝出來的病態,「去宣鄭太醫來。」
鄭太醫是皇後宮中的專職太醫,醫術上乘,兩三日便會來給皇後請平安脈,服侍中宮正牌娘娘十余載,頗得皇後信賴。
為人不苟言笑,寡言薄語,只診病時才會多說幾句話。
當下,看到躺在那兒的韓子嫣,沒有多問其他的,只瞅一眼便知這病癥,「回娘娘,太子妃是中暑,微臣開一劑方子,太子妃喝過湯藥便可恢復。」
他提筆寫下方子遞給蘇嬤嬤,又道︰「最近暑氣重,正是患此病的時節,屋內需保持通風驅熱,千萬不能長處悶熱之地,會加重病情,每日吩咐下人煮綠豆湯食之可以解暑氣,」
「有勞鄭太醫,順道給太子妃請個平安脈,本宮也好放心。」
雖然韓子嫣曾說沒有和趙翊行夫妻之禮,可皇後不信,正巧有這個機會,確認一下也好。
「微臣遵旨!」
將輕紗帕子的一角放在她白皙的手腕處,鄭太醫輕輕一按,跳動之音快慢有序,節奏均勻,細細听之,忽感脈搏之下另有玄妙,一股淺脈細微輕滑,忽明忽暗,不太明顯,鄭太醫蹙眉,指月復往下深探,淺脈霍然明朗有力。
他驚喜落跪,「恭賀娘娘,太子妃有喜了。」
皇後一怔,雋美的兩道煙眉一皺,吐出兩個字︰「當真?」
「臣不敢欺瞞,太子妃當真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且依脈象來看,所懷的是個男丁。」
「你先平身。」皇後雙手緊攥,面色微顯震驚,凝思良久,方屏退所有下人,獨留鄭太醫一人。
皇後掃過四周,難以名狀的冷毒從眸底涌現,深沉之音猶如地煞,「這孩子不能生,必須胎死月復中!」
「娘娘,這……」鄭太醫驚呼,猛然又跪下道,「這孩子可是娘娘的親皇孫,娘娘真要下此狠手?」
皇後眼色寒冽,眸底冷光一閃,哼聲道︰「皇宮中最不缺的就是能生孩子的女人,她要是生了不會給本宮帶來任何好處,鄭太醫,你跟本宮這麼多年,應該知道有些事不容你選擇。」
「娘娘吩咐,微臣不敢違背!但微臣有一言不知該說不該說!」
「你有話就說,本宮不會責罰你。」
鄭太醫微抬下顎,言之鑿鑿,「臣在宮中任太醫快二十余載,救死扶傷倒不用,只要能為主子保命延壽即可,自然不用參言朝中大事,可最近微臣對宮中情勢有所耳聞,太子殿下失勢,不得聖恩,為何不用太子妃有喜一事重獲皇上澤被?」
皇後擰眉暗想,這話幾分道理,如果皇上有了易儲之心,本宮卻不知,那就糟了,如今情勢先哄得皇上最為打緊,如若此事傳開,皇宮上下一番欣喜,易儲風波自然會平靜一陣子。
再想這胎兒一時半會也長不成人形,待日後有機會除之便是。
「你起來吧!本宮深思度量,你的話有幾分道理,難得你想得周全。」
「謝皇後娘娘!」
「真真是有點可惜了!」皇後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要是個言官,在朝廷也定是差不了。」
「娘娘謬贊微臣了!」
「不用謙虛,本宮不隨便夸人,倒是今日之事,本宮也是緩兵之計,你明白嗎?」
「微臣深諳娘娘的心意,滑胎一事,娘娘隨時吩咐便可。」
皇後笑笑,「當真沒有誰明白本宮的心意,本宮就把這串紅麝玲瓏玉鐲賞賜于你夫人,你來收下吧!」
鄭太醫躬身,「臣不敢,娘娘請收回!」
「賜給你夫人,你可沒有推月兌之由,讓你夫人來謝恩吧!」
「臣先替賤內謝娘娘賞賜!」
鄭太醫不是老糊涂,跟著皇後這麼多年,眉高眼低,話里話外,他看得清晰,听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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