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翊松了口,見她唇瓣上血色緋紅,又覆上她的唇,來來回回,好幾次,他才罷休。
約莫老天爺都看不慣他的作為,忽天雷滾滾,大風四起,窗戶不甚風力,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趙翊直起上身,扭頭朝外一看,剛才還艷陽高照的天竟一瞬變得烏雲密布,似一口黑鍋蓋頂。
他走過去,迎著大風,取了撐窗的鉤子,用力合上窗子,再去關對面的窗時,只見空中銀蛇亂舞,將天撕了好幾道口子。
韓子嫣也驚呆了,月復痛與這外面的天氣相比,顯得輕了幾分,她緩緩坐起,卻發現胸前的襟帶開了,一定是趙翊所為,她忙系上,將側身的錦被拽過來覆在身上。
「是不是要下雨了?」她問。
趙翊輕「嗯」一聲,走回她跟前,坐于榻上,見她身上覆了一層被子,不禁笑道︰「你不熱嗎?」
韓子嫣掖了掖被子,訕訕道︰「我怕冷,剛才吹進來的風很涼。」
趙翊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故意向她湊近,嚇一嚇她,不料她猛然撩起被子蒙住了頭,戰戰兢兢地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我死給你看。」
趙翊最不怕威脅,拉住被子的一角,倏地掀開,卻見她手里握著一把未出鞘的匕首,煞有介事地望著自己。
「你要做什麼?」趙翊萬萬沒想到她真有武器。
韓子嫣挑唇一笑,「這匕首藏在我枕下,就是為了防範你這種人。」
自打上次被趙翊輕薄導致胎動後,她覺得要加強防備才好,特意從嫁妝的箱子中翻出這把匕首隨身攜帶,這匕首可是有來歷的,是韓至打仗時在戰場上拾獲,形狀似彎月,刻騰龍飛舞的刀柄兩側瓖有紅綠寶石一顆,極為特別,她第一眼看見便非要不可,韓至想這精致的匕首能讓她帶著防身也好,便沒有反對給了她。
「你又把它拿出來了。」趙翊見過這匕首,鋒利無邊,斬金截玉不在話下,以前韓子嫣在他面前展示過,後來也不知什麼原因,就沒帶在身上了。
「是啊!我決定重新啟用它,以後你可要小心點了。」
趙翊往後小退一步,裝出很害怕的樣子,「好好好,我不亂來,你先把它收起來,行嗎?」
韓子嫣見他有所退縮,遂將匕首放入枕下。
趙翊知她有孕在身,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敢傷及自己的胎兒,剛剛的強吻不過是氣她不喝藥,現下只盼著喂她喝下安胎藥,心里就踏實了。
「你不在皇宮呆著,跑這里來做什麼?」韓子嫣一直想問,卻沒機會問。
「想看看你,就過來了。」趙翊坐下,「知道嗎?我趕了一天一晚的路,都沒睡覺,就為了早點見你。」
韓子嫣毫無感動,冷著臉問︰「你這麼急著過來沒有別的原因?」
「你想說什麼?」趙翊望著她,臉色也越來越沉。
韓子嫣遲疑,本想問他是不是怕趙賢來了行宮,所以才匆匆過來看個究竟,轉念一想,問他又免不了因為趙賢吵架,還是算了,于是不自然笑了笑道︰「沒什麼,看你趕了這麼久的路挺累的,去休息一會兒吧!」
「假惺惺!」
「我說真的。」
趙翊正色看她,「那我問你,趙賢來行宮找你沒有?」
韓子嫣一頓,對上他的眸子,閉口不言。
「說真話,他來了嗎?」
「你對他的嫉妒沒完沒了的,有意思嗎?」韓子嫣煩了。
「我嫉妒他?」趙翊指著自己,揚聲道,「我堂堂太子,不日為帝,他嫉妒我還差不多!」
這一言,韓子嫣徹底信了皇上讓位之事,前兩日听麗妃說她也沒完全相信,只覺麗妃的話不是空穴來風,如今听趙翊這麼說,大概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她正要開口,忽听外面大雨傾盆而至,嘩啦啦地擊打在窗欞上,狂風驟雨在行宮肆虐,攪著人的心口窩。
「怎麼下這麼大的雨?」趙翊開了一扇窗,望向外面,莫名地嘆了口氣,又道︰「若是西北也下場大雨來緩解旱災該有多好。」
話音剛落,小蝶雙手端放著安胎藥的托盤走進來,「太子殿下,安胎藥熬好了。」
「拿過來!」
小蝶穩步走至他跟前,遞上,趙翊端起藥碗,攪動湯匙,吹了又吹,良久,方送到韓子嫣的嘴邊,「來!把藥喝了。」
「讓小蝶來,你是太子,這樣失了身份,看你很累的樣子,先去休息吧!」韓子嫣覺得肚子不再作痛,不喝也不礙事,遂想把趙翊趕出去,把安胎藥倒掉算了。
「我不累,趕緊喝了,這樣對胎兒好。」
「你看還冒著熱氣呢,一定很燙!」韓子嫣撅起嘴撒嬌道,「先放一邊涼涼,一會兒喝吧!」
見她左推右推,趙翊無奈,垂首吹了好大一會兒,舀起一匙,用舌尖舌忝了舌忝,「好了,已經不燙了,快喝了,听話!」
韓子嫣看無法拒絕,乖乖地張開嘴,忍著苦澀飲下。
待最後一匙湯藥入口,采蘭忽然跑進來,大喊道︰「郡主你不能喝,不能喝那碗藥!」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趙翊一驚,手中的藥碗不慎掉落,在地上滾了又滾,只有些許湯藥濺出。
「怎麼回事?」他沖著采蘭大吼一聲。
小蝶惶然不知所措,完全被采蘭的貿然舉動嚇得呆若木雞,而韓子嫣一頭霧水,怔怔地望著采蘭。
采蘭伏地,哽塞道︰「回稟太子殿下,那碗里不是安胎藥,是滑胎藥,是小蝶熬的滑胎藥……」
小蝶驚恐,顫聲道︰「采蘭姐,你說什麼呢?」
采蘭抬起淚眼汪汪的臉,哭泣道︰「太子殿下,小蝶也是听從郡主的吩咐,並不是有心為之,請太子殿下饒恕小蝶。」
韓子嫣懵然不知,大聲斥問道︰「采蘭,你胡說什麼呢!」
「郡主你別怪奴婢,奴婢不想郡主你做錯事,也不想皇子出現差池,才跑進來稟告太子殿下。」
趙翊眸色一凜,猛地起身,將采蘭抓起來,怒不可遏道︰「你說,你給本太子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翊,別听她亂說,她剛才說的都是……」話還未完,韓子嫣忽覺月復部劇痛,須臾,豆大的汗珠自她的額頭淌下來,她捂著月復部,痛呼起來,「好痛啊!痛……好痛……」
趙翊轉身,見她面色痛楚,心中一凜,上前抓住她的雙肩,不敢置信道︰「是墮胎藥?你讓我喂你喝的是墮胎藥?」
韓子嫣劇痛難忍,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少刻,便覺頭暈目眩,渾身乏力,**似有濕滑的東西流出,她伸手去模,只見猩紅的鮮血染滿手心,映在自己和趙翊的瞳孔中。
只一會兒,鮮血便順著她的褲角流下來,瞬即染紅了衣褲,在雪白的錦被上凝成一塊刺眼的緋紅。
小蝶見此情景,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跪在韓子嫣的腳下嗚嗚地哭起來。
采蘭跪趴在地上,哭著央求道︰「請太子殿下饒了郡主,郡主只是一時糊涂,並不是存心毒殺皇子,請太子殿下寬恕!」
趙翊茫然,雙目空洞,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血肉模糊地撒了一地,他搖著頭,不敢相信,踉蹌向後退了幾步,口中斷斷續續道︰「你……你喝的是滑胎藥,你故意讓我親手殺了我們的骨肉,你是故意……故意要懲罰我,為了懲罰我,你殺了我們的孩子……」
韓子嫣面色如紙,虛弱地快要昏厥,張開口,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不是……不……不是……」
「不是!你還說不是!」趙翊怒火中燒,上前一把揪起她,也不管她的還流著血,猛地將她扔在地上,指著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為何你要這麼殘忍,他可是你身上的肉,為了懲罰我,你連自己的肉都舍得割,韓子嫣,你好毒啊!」
采蘭嚇壞了,怕牽連自己,忙大喊道︰「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
趙翊聞聲,惱怒地將采蘭踢到一邊,赤紅著眼,一把將小蝶揪過來,咬牙切齒「你個賤婢,敢將墮胎藥端進來,敢串通你家主子毒害本太子的骨肉,本太子要將你千刀萬剮,來人!」
小蝶戰戰兢兢,渾身發抖,喉嚨里像堵了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听趙翊一聲喝令,「把這個賤婢拖出去砍了!」
只見兩個侍衛進來,不敢多言,將嚇破膽的小蝶拖了出去。
見此,韓子嫣強撐著疼痛的身子,無力地扯趙翊的衣袍,虛弱道︰「放了她,放了……不……不是,放了……」不等她講完,身下猛然襲來撕裂一般的痛,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倚在他的腿上,紫紺的唇微微顫動下,便再也撐不下去昏厥過去。
趙翊看著不省人事的她,不禁哽咽道︰「你恨我,來報復我便是,為何不放過自己的骨肉,虎毒不食子,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采蘭不吭聲,也不敢去請太醫,只眼睜睜看著神情痛苦的趙翊。
殿內靜了一瞬,只聞外面雨聲更大,似在為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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