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內只燃著一盞紅燭,昏暗極了,目光所及之處,只能隱約看到模糊的輪廓,每個寢殿的擺設不同,放置桌案椅子的方位也不同,但龍榻的位置卻大致相同。
葛如意像個夜行賊,躡手躡腳地向前行進,每邁出一步,都要停一瞬,輕輕拍拍胸口,讓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處。
一步一停,磨磨唧唧,她終于模到內室的門口。從大門走到這里,她的後背已沁出一層熱汗。
外室和內室用半截水晶珠簾隔開,她不敢踫那珠子,蹲,鑽過去。
這下真是瞎子抹黑了,內室沒燃著燈,黑 得伸手不見五指,找龍榻的位置可就難上加難了,她兩手在前方探模,雙腳輕輕移動,盡管如此小心,但她的腰還是撞在桌案邊上,痛得不行,正想去揉,忽聞前方傳來一聲喃喃囈語,她極為欣喜,很快測準聲源方位,斜向左前方邁開腳。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于到了榻邊,耳邊能听到趙翊均勻的呼吸聲。
她月兌了衣裳,一絲不掛,掀簾而入,躺在外側,緊緊貼著趙翊。
夢中是漫天飛舞的花瓣和蝴蝶,一個青絲飄動,白裙舞動的女子在旋轉,不停的旋轉,一圈又一圈,最後不知為何,許是累了,如落花般倒在青草地上。
趙翊害怕地跑過去,俯身一看,是她——韓子嫣,雙目閉闔,雙頰緋紅,喘息急促,但見透明的白紗裙隱約襯出她曼妙的身姿,他體內一股子燥熱忽就而來,血液沸騰著涌入心房,他喉頭滑動,不禁俯首,吻上她的唇。
很真切的感覺,他觸及到了那柔軟的紅唇,漸漸地,有一股暖流在肌膚上游走,他渴望至極,猛然將那散發著花香的身子擁住,迫不及待地進入。
耳邊真的有她輕聲的呢喃,一聲高過一聲地縈繞在耳邊,他的力量隨之集聚,爆發而出。
汗水香膩,他倒在她的身上,輕吻著她的耳,低吟︰「嫣兒,你終于回來了,朕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話落,他緊緊擁住身子已經僵硬的葛如意。
原來他在做一個有韓子嫣的夢!
葛如意忍著身下的疼痛,睜著眼,靜靜地等待黎明的到來,她要讓他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身邊的人是她葛如意,然後看他會露出一個什麼樣的嘴臉。
時間會眷顧每一個人,在葛如意無法入眠,靜待天亮時。
韓子嫣與她無異,貶為賤民的聖旨一直縈繞心頭,順子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響,有了新人忘舊人,韓子嫣的心一陣揪著一陣的痛!
如果他一氣之下給了她賜死的聖旨怎麼辦,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魯莽,沖動,不該那麼嚇走順子,應該說點好話,或者講出真相,求得他的寬恕和原諒,或許他消了氣,念及以往的情分就會來行宮找她,這樣就有機會告訴他,自己愛上了他,可現在,她搞得一團糟,還求賜死,但不是的,是他先棄她而去,先找了別的女子,先下了絕情聖旨,她做得沒錯,就該與他抗衡,可是……她來來回回地糾結,在這個怪圈子里繞來繞去,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自然而然會卑微,甚至連底線都會越降越低。
當你發現自己愛上一個一直被自己拒絕的人時,那真的很要命,因為他不會相信你會愛上他,甚至懷疑你在行騙。
韓子嫣沒有意識到這兩點,等她明白時,早已成了愛的奴隸。
清晨明媚的陽光溫暖入心,蝴蝶在花間繞來繞去,蜻蜓掠過池中的水,漾起一圈的清波,風兒從微閉的窗縫滲進來,混著花香的泥土氣息鑽入鼻中。
趙翊摟著夢中人,酣然沉睡中。
許是听到外面細細的嘈雜聲,他的雙眸打開一條細長的縫,又用力抱了抱懷中的人,慵懶道︰「嫣兒,你醒了嗎?」
「皇上,你醒了嗎?」
似從牙縫里射出了無數根銀針,直刺趙翊的耳膜,他霍然睜開眼,將懷里的人推出,身子不由向後一傾,一雙如墨的眸子瞪得極大,兩道濃黑的長眉一挑,萬分驚愕,「葛如意!怎麼是你?」
葛如意掩著衾被坐起,嘴角勾起,冷冰冰道︰「昨夜是臣妾陪皇上神游凌霄巔峰,不知皇上可盡興?」
「葛如意,你……你說這話,倒是不害臊啊!」
「你我夫妻,有什麼不可說的,皇上與別的女子在夢中相會,終究是黃粱一夢,怎麼比得上臣妾月兌去華衣,伴君左右,與君交纏!」
「你真是伶牙俐齒!想當初第一次見你,你就這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到現在你未有一絲改變,真真是讓朕大開眼界了。」趙翊瞪了她一眼,從榻上下來,束手背身,正要傳喚奴才進來伺候更衣,耳邊又听到葛如意不知廉恥的話,「昨夜皇上快活了,今日倒責怪起臣妾,難道韓子嫣在夢中能把皇上服侍周到,如此一來,皇上天天做夢就好,後宮還要什麼嬪妃啊?」
趙翊丹田迅速躥出一團怒火,臉色紅漲地轉過身,欲喝斥她沒有女子儀德,卻被葛如意搶了先,「皇上別生氣啊!所謂美夢時時有,白天不可做,做了不可得,一場空歡喜。」
「你……」趙翊快被氣炸了,不過,好男不和女斗,他忍了一時之氣,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抬起一只腳踩在榻邊,猛地鉗住葛如意的下顎,眸光中透著不可一世的霸氣,嗓音渾厚而磁性,「從今往後,你休想再踏上朕的龍榻!」
葛如意氣得只咬銀牙,面上憤色難抑,不顧一切大聲道︰「臣妾是皇後,不上皇上的龍榻,怎麼為皇室綿延子嗣?」
趙翊扯開嘴角透出譏誚︰「會生養的女子多得是,朕已經決定擴充後宮,即日起會讓禮部安排選秀一事,你竟然稱自己為後,就好好把這件差事辦好。」他松了手,拍了拍她一側的臉頰,「以後你姐妹眾多,要好好相處才是。」
葛如意臉色鐵青,啞口無言。
趙翊喚順子伺候更衣,話一出口,才想起順子去了碭山行宮宣旨,忽然腦中勾勒出韓子嫣看到聖旨那一霎那的神情,他莫名有一絲解氣,就該讓她知道他的厲害,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對他。
順子原封不動地把聖旨拿了回來,進宮門前,正好看到一駕紅頂寶蓋鳳鸞馬車停在那兒,幾步開外,太上皇後帶著四個奴才施施而行。
順子上前躬身行禮,「奴才給太上皇後請安!」
馮氏停下來,瞥他一眼,「一大早的不在皇上身邊伺候,在這兒做什麼?」
「奴才前兩日去碭山行宮宣旨,今日才趕回來。」
馮氏並不知趙翊賜了一道將韓子嫣貶為賤民的聖旨,所以極為好奇地多問了一句,順子本就不敢將韓子嫣的原話說給趙翊,生怕惹了什麼不快,便在馮氏的面前報告了韓子嫣目中無人的行為。
馮氏听完,不惱不怒,要了順子攜帶的聖旨,並吩咐了幾句話讓他說與皇上。
鳳鸞馬車出了神武門,一路飛馳,端坐在車內的皇後展開聖旨,鳳目一掃,嘴角露出不著痕跡的冷笑。
順子巳時回到泰和殿,見葛如意坐在外殿正堂的席子上,身前的桌案上放著一把斷紋精美的伏羲式瑤琴,琴上斷了一根弦,一看便是用力不當,弄斷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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