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泰和殿內。
趙翊剛在聖旨上落下玉璽,準備叫順子拿去行宮宣旨,讓韓子嫣翌日啟程回京。
可還沒喚順子進來,就听他在門外扯開嗓門道︰「皇上,葛丞相求見!」
趙翊眉頭一蹙,姓葛的怎麼來了,大抵是知道趙顯墜入山崖,生死未卜,想告趙賢欺君之罪,今日在朝堂,說起西北大旱的事,他極力反對鑿山一事,非要請巫薩神人前往西北求雨,眾大臣與他一丘之貉,皆是贊同之詞,趙翊無奈,只好允了,可這巫薩神人重啟神壇,非取天子之血以祭天上之神,全臣只待請來巫薩神人目睹這割肉滴血的事,趙翊沒辦法推月兌,不就是滴點血,又要不了命,他沒什麼好怕的,若是真為西北求來雨,割點肉都行。
看他乖乖應了,葛丞相喜得眉開眼笑,這一來證明了自己不可動搖的地位,二來證明趙翊只是個任他擺布的提線木偶。
目的達成,有事請奏,無事退朝,趙翊下朝回來,竟沒生氣,處之淡然。
要問其原因,他覺得總和葛丞相生氣于事無補,爭來爭去,也爭不過那個老匹夫,不如讓他狂妄自大,居功自傲,終有一日,盛極而衰,盈滿則虧,遲早會高傲過頭露出篡位的野心,到時再將他一舉拿下。
「讓他進來!」趙翊把玉璽放回桌案下的暗格後,揚聲道。
葛丞相穩步而來,簡單行了禮,道︰「皇上,臣听聞西北來報,二皇子趙顯並未命絕于崖底,建成王那麼說可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請皇上聖裁!」
果然如趙賢所言,不過這事他早有了對策,「丞相,朕知建成王欺君,可他听了報信的小官所言才誤信了謠傳,情勢緊急下才沒有細細考量,所以朕認為不應該究其錯誤,真正該懲辦的人是韓越,韓越護主不利,朕等他回朝一定嚴厲責罰,以儆效尤,免得日後有仿效者不把皇子當回事。」
「竟然皇上這麼說,那麼老臣就等著看皇上是如何懲辦辦事不利的臣子,老臣先行告退!」葛丞相是一點都不馬虎,趙賢是王爺,沒有兵權,無實質性的隱憂,而韓越不一樣,手握西北大軍兵權,與被調去南方邊疆守衛的大將齊晏堪稱趙國兩大猛將,如果韓至不退下來,他們二人還上不了台面。如今可以搓一搓韓家的氣勢,葛丞相自然樂在心中。
趙翊正好找不到理由將韓家入獄,氣一氣韓子嫣,如今有了這茬子事,他巴不得呢,這事成了,就可以等著韓子嫣跪在自己腳下抱著自己的大腿哭求,想想那畫面就得意得不行。
兩日後,太上皇後的馬車停在行宮外,守門的侍衛忙行禮,並通告了趙賢帶走麗妃的事,馮氏當場就慘白了臉,她比趙賢晚到一天。
趙賢答應韓子嫣後,先把麗妃安置在客棧里,是夜,住在行宮中與韓子嫣作伴,沒成想說曹操曹操就到,翌日,一大早,馮氏大駕光臨。
韓子嫣依然病懨懨之態,一頭青絲散至腰間,只把頭頂上綰了一個側髻,別了一個瓖紅色瑪瑙的金簪子,一身如雪白衣,似要給誰去送葬,面上一片淒然。
馮氏見她似要入黃土一般,心微微一怔,看她面前的桌案上放著兩杯酒,馮氏擺手讓下人退去,落座于她的對面,灼灼目光緊緊凝在她的臉上。
「民女知太上皇後要來,所以事先備下酒水,想與太上皇後同飲。」韓子嫣先道。
馮氏嗔怪,「呦!本宮也事先準備好了酒水,來人,端上來!」蘇嬤嬤小心翼翼地捏著酒杯底部,慢慢走近來,將雕有藍色花紋的酒杯置在桌案上,退了出去。
韓子嫣深吸口氣,喉頭一滑,沉寂良久,方道︰「太上皇後何須多此一舉。」
馮氏面無表情,「你那酒水登不上大雅之堂,本宮為你準備的自然與眾不同。」
「有什麼不同,一杯毒酒,娘娘要殺人封口,直說便是。」
馮氏眸光變得極為寒凜,嘴角勾起一抹狠笑︰「竟然你知道,本宮也就不藏著掖著實話告訴你,只要知道那個秘密的人,都不可能活下來。」
韓子嫣沒有懼色,早已做好赴死準備,只是在死之前,她要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遂問︰「太上皇後讓民女死,民女不敢不死,只是關于趙翊的身世,太上皇後就不怕民女已經將秘密說于他人了嗎?」
馮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敢!」
「民女是不敢,所以民女想死個明白,請太上皇後道出整件事的原委,民女會毫不猶豫的喝下娘娘預備的毒酒,不然民女死不瞑目,每夜纏著太上皇後就不好了。」
馮氏陡然大笑,落座不屑道︰「看來麗妃並未盡數告訴你,那麼本宮就來告訴你,讓你到了地府也不用做個冤死鬼!」
韓子嫣洗耳恭听這個隱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宣德三年,秋。
碭山行宮東宮內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一聲高過一聲,听得人心里發慌。
「娘娘,使勁!用力啊!就快出來了,使勁娘娘!」蘇嬤嬤一張老臉揪出好幾天深刻的紋路,嘴巴一張一合,在麗妃旁邊不停地念著,「用力,再用點力!」
只見一張嫣紅色錦被撐開遮著麗妃的身子,她面色紅漲,滿頭是汗,細碎的汗珠順著鬢角不斷地下滑,綹綹發絲濕漉漉地紛亂在額前,兩片紅唇擴張,喉嚨里不斷涌出痛苦難耐的嘶喊聲,兩手緊緊抓著被子,指尖深深的剜進去,上半身時不時向上一挺,只待身下的東西滑出。
穩婆已急出一身汗,不停地說快了快了,已經看到頭了,可就是差那麼一點點,怎麼也出不來。
內室叫喊聲不斷。
外室,靜如死灰。
皇後馮氏大月復便便地端坐在雕花梨木椅子上,面色沉靜,提著一口氣,安之若素,站在她旁邊的秦太醫緊張地皺著眉頭,靜待里面能盡快傳出好消息。
少刻,蘇嬤嬤從室內快步出來,欠身道︰「娘娘,生不出來,怕是難產。」
秦太醫一驚,忙道︰「用藥!微臣準備的藥全用了,快去!」
皇後穩如泰山,「按照秦太醫的做,如若不行,必保孩子。」
待蘇嬤嬤前腳剛進去,一個太監匆匆來稟,「皇後娘娘,奴才去打听了,皇上的龍攆已行至舟山縣,傍晚便可達到行宮。」
「這麼快!本宮還以為要明日呢。」皇後抬眸看向秦太醫,不緊不慢道,「皇上要來了,你都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在微臣的掌握中,只待皇子出生。」
皇後閉目復睜,一只手模向高隆的小月復,眸底滑出一絲深淺無痕的波瀾,旋即湮沒在深不可測的心間,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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