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韓子嫣跟著韓至夜宿邊關營帳中,經常見軍中的兵卒將雄黃撒在四周用以趕走蛇蟲鼠蟻,如今沒有雄黃,只能親手斬殺,待見毒蛇腦袋向前一伸,她側身一閃,一個眼疾手快揮刀斬去,只見蛇身斷開,在地上彎曲幾許就動也不動了。
「姑娘好刀法!」少年不顧自身傷口,還夸贊她。
「這蛇有毒,你的傷口要盡快處理,不過我……」韓子嫣翹頭遙望,頗為擔心趙翊追上來。
「姑娘能送我下山找郎中便可,我還挺得住!」
「我不能下山,這樣吧!」韓子嫣蹲下來,抬起他的腿,二話不說在傷口處吸吮出毒液,一吸一吐,幾個來回,後撕下衣襟的一角將傷口包扎好,「行了,你可以自行下山去尋郎中,我要先行走了。」
「姑娘,等一下!」少年拽住她的小臂,「姑娘救在下一命,請留下芳名,日後有緣再見,定會加倍感激!」
韓子嫣莞爾一笑,拂開他的手,「小事一樁,你就不用謝了。」
少年不肯松手,瞥向她靴中的匕首,道︰「姑娘的刀……可否給在下一瞧?」
見他諸多要求,韓子嫣仔細看了他一眼,細白的肌膚,五官稍顯柔美,並不像一般男子硬朗,頭髻上用一支簡單的玉簪固定,卻也掩蓋不住玉簪柔滑細潤的色澤,映著陽光更為剔透瑩亮,一身織緞的錦袍,腳上穿紋有金縷絲線的靴子,這身裝扮,一看便知出身絕非普通人家,倒像個有權有勢的官宦子弟。
「姑娘為何這麼看在下?」少年訕訕地躲開她的凝視。
韓子嫣也似笑非笑,「看你穿著華麗,怎麼會在這山上閑逛?」
少年低眉回應道︰「我是來山上尋人,卻不想被蛇咬傷,幸而遇見姑娘相救,實在感激不盡,只是姑娘所用匕首,與在下丟失的一把匕首極為相似,所以在下才想看一眼。」
韓子嫣拿出匕首遞給他,「一把匕首而已,你要看便看,但我想絕不是你丟的那把。」
少年接過匕首,細致端詳一番,心中了然,便將匕首還給她,「請姑娘好好保存,有待一日,匕首的主人自會來取。」
「你這話什麼意思?」韓子嫣心想現在的人真是不要隨便亂救,救了不感恩戴德,還對她的東西打起歪主意。
「恕在下直言,姑娘的匕首是在下所失,不過,姑娘救在下一命,這匕首先放在姑娘那兒,待你我重逢之日,望姑娘將匕首還給在下。」
韓子嫣猛地站起來,一團火氣直沖天靈蓋,「你這人太過分了,看我匕首鋒利,就說是自己的,早知就不該救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她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拔腿剛邁出兩步,忽又停下,轉身揚起下顎不屑道,「本姑娘叫韓子嫣,有本事你就來搶,不過,看你這副模樣,想搶我的匕首還是先找到我再說吧!」
不等少年開口,韓子嫣已經大步流星地穿過茼蒿,不見了蹤影。
趙翊快馬加鞭地追上山,隨行的侍衛已看不到一點影子,被他遠遠地甩在了後面,跑著跑著,忽見樹叢中有一身影在晃,他嘴角一勾,氣喘吁吁地大叫道︰「韓子嫣,你還不給朕站住。」
韓子嫣一驚,這才發現因為救那個少年,一時走錯了方向,趕忙調轉朝另外一方跑去,一個在後面追,一個在前面跑,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近,直到無路可走。
韓子嫣停下來,前是深不見底的山崖邊,後是窮追不舍的趙翊,她萬分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待她躊躇不前時,趙翊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你別過來,你在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韓子嫣大聲吼著威嚇他。
趙翊幾乎快斷氣了,彎著腰大踹著氣,指著她上氣不接下氣道,「你跳啊!朕就不信你敢跳!」
「趙翊,你別逼我,你信不信我真跳下去。」
「若你敢真死,就不會假死騙朕,如今還想嚇唬朕,你以為朕是三歲小孩,」趙翊一臉邪笑,向前遞了兩步,伸出手,「快給朕過來。」
韓子嫣心神不定,只想著不能被他抓住,見他不斷向前靠近,身子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清潤的嗓音越發黯啞,「你別過來,我真的跳了。」
趙翊不理她的警告,繼續逼向她,誰料她腳底一滑沒有站穩,直直向後倒去,千鈞一發之際,趙翊眼疾手快撲了過去,卻只拉住她的一只手臂,而她整個人已懸掛在半空中。
「子嫣,別放手,朕拉你上來!」趙翊一只手使勁往上拽她,另一只手拼命揪著地上的青草,幾經努力,卻沒有將她拉拽上來,自己的手臂反而快要月兌臼,身體負荷重顯然已到了承受的極限,他忍著疼痛,再用力也無濟于事,自己的身體卻慢慢地向下滑去。
「趙翊,你快放手,不然你也會掉下來,放手啊!」韓子嫣眉心顰動,煙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絲絲的不忍,再繼續這麼撐下去,兩個人都會掉下去摔死,她奮力掙月兌,焉知這一動,土石松動,嘩啦啦地往崖底落去,但趙翊依舊竭盡全力死死攥著她細瘦的手腕不肯松開,精美的五官揪在一起,臉色漲得通紅,喉嚨已不能連貫發音,「子嫣,朕……不會松手,朕不會……看著你死。」
「你快放手,我求你了,放手啊!」韓子嫣使出渾身力氣,卻不想這一無謂的掙扎,趙翊身子猛然滑下,隨她一塊兒墜下山崖。
半空中,兩眸相望,熾熱而狂烈,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處說起,二人若飄忽于風中的落葉,緩緩下沉,最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皇上,皇上……」侍衛們追上來,已找不見趙翊的身影,正在私下搜尋,見有一個一瘸一拐的少年出現,忙攔下來詢問。
少年才覺得奇怪,堂堂趙國的皇帝怎麼會在這遠郊的樹林中,他嗤笑一聲,不予理會,不料那些侍衛不肯善罷甘休,竟將他逮捕押送到葛丞相的面前。
「丞相,我們沒有搜尋到皇上,就找到這個男子,看他目中無人,所以抓回來讓丞相審問。」
葛丞相正在別苑中,並沒有認出麗妃的身份,一听聞沒有尋到皇上的身影,一縷愁思赫然染上眉頭,下令道︰「所有侍衛前去搜查,務必要將皇上找回來。」
他看著抓回來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揮手讓押著少年雙肩的侍衛退下,方道︰「公子不是趙國人,請問來自何處?」
少年听聞侍衛們喚他丞相,眉頭一蹙,柔美的五官稍露厲色,「在下不知丞相為何這麼說?」
葛丞相眸色深沉,摩挲著拇指上的綠松石玉扳指,一側嘴角勾出一抹奸猾的笑意,沉吟半晌才道︰「你雖穿我趙國的服飾,但是你手上的指環卻是晉國皇室的信物。」
少年的心突兀地跳得厲害,面上卻淡而無痕,故意黠笑道︰「丞相有所不知,這指環是在下在路上拾到的,並不是在下所有,如果丞相喜歡,在下送與丞相便是。」
葛丞相混跡朝堂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一看此人就不是非同一般,如果是普通人家的紈褲子弟,看到當朝的丞相必然會大驚失色,卻不會如此從容鎮定。
「來人,把他押到本相府中。」葛丞相沒空閑與他周旋,先將他收押再慢慢審問,現今最重要是將皇帝找回來。
少年依然鎮定如前,沒叫嚷沒反抗,乖乖地跟著侍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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