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暢談後，老狐狸依舊扶額獨自神傷。
我苦口婆心道︰「向陽不是說再也不想修仙，你為何又收她做了徒弟？你又想害她第二遍？」
此時他方顯心虛，朝我干笑兩聲。
我本想說幾句風涼話，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遂勉強收起嘴臉討好地問︰「老狐狸，快把仙草給我吧，我此番救人，十萬火急。」
誰知老狐狸卻道︰「悄悄，你自小在我洞前長大，巴掌大點兒的地方，有沒有仙草你不知道？」指了指不遠處︰「喏，狗尾巴草倒是有幾根，你要是不嫌棄，通通拿走好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暗嘆自己蠢鈍如豬，輕易著了別人的道。那紅裳分明是想把我支開，我卻真的信了她的話，屁顛屁顛跑來討要什麼勞什子仙草。
遂猛然抓住老狐狸的爪子問︰「紅裳此番下山時做什麼？」
老狐狸揉了揉手腕想了片刻︰「唔，說是去報恩。」
這麼看來，之前我為集玉卜卦，那卦中的桃花劫八成就是這只狐狸精了。
這一來一去，活活耽誤了兩天。待我氣沖沖趕回去，府里已然換了一番天地。那三人其樂融融，圍坐一桌，談天說地，儼然是一家人的氣氛。
紅裳見了我，如若無事地拿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呼喝下人添了一副碗筷，分外熱情又識大體地讓我與他們一起用晚膳。
我自是不與他們客氣，伸了筷子直奔那道鹵得晶瑩剔透的醬肘子。不料半空之中橫生阻撓，阿昌先我一步將筷子插在醬肘子上，提起來就往紅裳碗里放，還不忘一邊討好︰「紅姐姐，嘗嘗這道醬肘子。」
一整只醬肘子滿滿當當地堵在了碗口，她倒是滿臉堆笑地一個巧勁，將醬肘子翻騰到了集玉碗中，不忘道︰「集玉身子剛好，需要多補補。」
我盯著集玉目中殷切，他淡淡掃了我一眼，卻不為所動地又將醬肘子夾到了阿昌碗中，我險些上當伸出碗去接，還好機智地在半空轉了個彎，為自己舀了幾勺排骨湯。
剛喝了幾口，就听阿昌仰頭天真地問我︰「紅姐姐做的排骨湯好喝吧？」
我一口湯正在下咽的當口，聞言急火攻心，一時間被嗆到，咳了半晌，等不到有人為我順氣，遂分外淒涼地自己平復了些許道︰「好喝好喝，此湯實乃天上地下，人間少有。」言罷又夾了塊排骨放入集玉碗內關切地問︰「身子可是好了些？」
阿昌這熊孩子不知怎的今日話分外多，搶答道︰「公子的身子不勞你費心，紅姐姐妙手回春。」集玉依舊不與我說話。
「你這孩子，什麼妙手回春，只是些尋常醫術罷了，不足掛齒。」語畢也夾了塊排骨放入集玉的碗中，那塊排骨個頭生生比我的大了兩圈。
一頓飯吃下來，腰圍暴漲了一圈，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嘗到那只醬肘子，整整一只都入了阿昌的肚子。
吃飽喝足，有些事還是要問清楚的，遂朝著座椅上同樣圓滾滾的阿昌使了個眼色，便邁開腿朝外院走，不時回過頭來情真意切地望他兩眼。
阿昌果然是懂我的，不愧做了我幾天的小尾巴。雖是極不情願地從座椅一越而下，腳步卻跟地緊。
左右張望了良久，未見到紅裳跟出來便放心地拉著阿昌的手，見他一臉戒備地望著我，話到喉嚨口又咽了下去，轉而問︰「可是吃飽了？」
誰知這小家伙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耐煩道︰「要問什麼就直說，七拐八拐做什麼，莫要耽誤了我睡覺的時間。」
不愧是我言傳身教嘔心瀝血培養出來的一條小蛔蟲，一眼就看出我肚里的心思。我也不再與他打太極，直接問了︰「那日我走後，發生了什麼？」
小阿昌聞言，嫌棄地對我說︰「你還好意思問？那日我求你尋公子，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還愣是在外頭玩了兩日才回來，公子在寒潭被浪卷了走，若不是紅姐姐救得及時，公子怕是都不在了！」說完，還有模有樣地當著我的面抹了兩滴淚。
這種狀況我能怎麼說，說我那日其實也在寒潭，眼睜睜看著集玉被卷進浪里？還是與集玉邀個功說我那日其實沒有完完全全在看光景，也稍稍搭了把手？
我自小是個旱鴨子，若是我當時不自量力也跳進寒潭，算算時日，今日怕是要泡地發脹浮起來了。
越想越是覺得委屈，用力掐了掐小阿昌的臉道︰「沒良心的，也就兩日的功夫，她在你眼里就是妙手回春的紅姐姐，我倒是成了黑心黑肝的黑姐姐。」
阿昌掙扎著月兌離了我的魔爪朝著我背後冷不丁喊了一句︰「公子。」
一時心虛，急忙轉身堆了個笑臉，搓了搓手道︰「可是吃撐了出來散步？撐了好，撐了好，你自鬼門關走一遭，定是要補一補的。」
他負手而立，良久不發一言。
我掐了掐阿昌的手，示意讓他說幾句話緩解緩解場面，誰知他卻以為我想支他走，遂假模假樣地連打了十幾個呵欠後頗為有禮地與我們道了聲晚安就撤了。
天色已晚，偶有兩三只蚊子在我耳邊嗡嗡吵鬧。原先在姑蘇里听一些小仙談論，凡間一入夜便伸手不見五指，現下想來必是那個小仙眼神欠佳，集玉的臉色我就看得甚為清楚。
「這兩日，去哪里玩了？」聲音有些沙啞。
我又不好當面與他說，我這兩日豬頭豬腦地被人騙去討了棵壓根就不存在的仙草，遂胡亂編了個半真半假的借口︰「阿爹病了，我回了趟家。」
他唔了一聲，似乎是接受了我這個蹩腳的理由。
愣了半天不知該說什麼，到底心里還是對那只醬肘子耿耿于懷的。
「你若是喜歡，我讓廚子每日做就可。」
我慌忙擺手解釋︰「我說這話，是想讓你多吃些好的養養身子，可不是自己想吃！」推的倒是一干二淨。
他走近幾步又問︰「你阿爹身體好麼？」
「我阿爹的身子別提多好了，自小到大都沒見他生過什麼病！」他這問題問得急，我前一秒還一門心思地在想醬肘子的事，被他問了個措手不及，反應過來時，他已然轉身離去，想必很是生我的氣。
自小到大，若是別人生氣，我也萬萬不會降段去討好的，包括小石頭，倒是他討好我的次數來得多。
遂不以為意地回了自己的臥房，合被而眠，一夜無夢，睡得甚好。
第二日大早，我伸著懶腰扭了扭脖子前去用早膳，半途遇見剛吃飽回來的阿昌，他見我睡眼惺忪地往前廳趕，不忍地與我說道︰「莊姐姐，你不用去了，早膳已經收了。」
我聞言頗受打擊，腦子清醒了一半，遂問︰「我平日里也是這個時辰去用早膳，怎的偏生今日收得這般早？」
「平日里那是公子吩咐給你留的，今日公子用完早膳就去寒潭了，按道理是留你一份的，只是紅姐姐說，既是住在知府家便要懂些規矩，不能慣著你，若是成了習慣，別人就會笑話公子帶來的人不知禮數。」阿昌說完，怯怯地瞟了我一眼補充︰「紅姐姐這廂不在府里，隨公子去了寒潭，莫要告訴紅姐姐是我告的狀。」
對于紅裳，我一直找不到一個明確的態度對待她，先前念在她前世是向陽，又念在向陽對我不錯的份上，也就不與她追究騙我去取仙草的事，此番她又來生事，我定是要找她問明白的。
不料，方到寒潭，就見紅裳拉了集玉的一方袖子指著遠處道︰
「你落水那日她也在的，就站在那里，冷眼看著，全然沒有要救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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