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先是怔住短短一瞬,接著微微低頭,屈膝,身姿婀娜地行了個萬福禮,唇畔似笑非笑,額上火紅的花佃襯著原本清秀的眉目,與初初歸來時的蒼白對比,此刻倒是明艷了許多。
只是這幾分明艷不知怎的,在我眼中有些微微扎眼。
「裊裊算著時間,為上神沖泡了一壺新茶,溫度正好,上神可是現在就用?」依舊低著頭,只是這目光似是緊緊纏住我與羲和交握的手,頭上的景福長綿簪垂下幾縷旒蘇,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搖曳顫動。
我慌忙松了羲和的手,做賊心虛地干笑。
「不必了。」他略微側身,繃緊了一張本就冷漠的臉與我道︰「隨我來書房。」
裊裊依舊是低著頭擺著福禮的姿勢,聞言身子顫了顫,抬起頭頗具嘲諷地將我望著。
我急忙上前與她解釋︰「你莫要誤會,我此行是來與帝君借十二時銅香爐的。」
她方才定定站住身子,蓮步輕移︰「帝君,未有發怒嗎?」言畢,與我展開一個百媚千嬌的笑,補充︰「我是指,你如此貿然地與帝君借這十二時銅香爐,帝君不惱嗎?你此前不是與我說,帝君與你的關系並不像仙官們口中所說那般親密。」
「帝君當然是惱了,只是後來又不知怎的,未有治我的罪。」與裊裊抓緊時間說了幾句話,眼楮卻緊緊盯著羲和上神的背影漸行漸遠,不禁有些著急,草草與裊裊道了別,追趕上去。
要說這羲和上神的平陽宮,雖不能與帝君的住處媲美,卻也算是這九重天上規模不小的了。就連這踩在腳底的地也是白玉嵌了金珠,鋪成五睫蓮花的模樣。我一面感嘆唏噓,一面又小跑跟隨,畢竟這地方這麼大,難免我一不留神就將他跟丟。
他領著我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推了門入了書房,定定坐在書桌前,像是審著一個十惡不赦的犯人一般,不慌不忙,就著茶杯喝了口涼茶,緩緩與我開口道︰「我不是與你說過,讓你離帝君遠一些,你怎麼就這麼不听話。」
我又不是小孩子,又何來听話一說,就算是要听話,也是听我阿爹的話,他與我沒有半分關系,又有什麼立場與我置氣。再說了,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倒是先說起我來了,當下便反駁道︰「你明知道,我與帝君打賭,要與他借那只十二時銅香爐,你下棋整整輸了他幾萬年,也不差今日這一次,可你偏生不讓我得逞,贏了帝君,你莫不是在與我作對?我要那只香爐可是有急用的,你再輸他一次又有何妨?」
他聞言,又皺了皺眉好看的眉頭,放下茶杯,僵直了身子,一臉嚴肅地問我︰「你要這十二時銅香爐做什麼?」極力掩飾著垂下一只手,似是握著拳,眸中露出一抹濃重的哀傷。
「我听聞,十二時銅香爐能助人回憶起前世今生,我想借來給與我一好友用上一用,好讓她變回原本的性子。」萬萬不敢與他說,我著听聞,其實是听裊裊說的。
他似有若無地松了口氣,繼續與我道︰「你可知你今日當著崇恩的面與他提起這十二時銅香爐,是犯了他的忌諱?」
我胡亂抹了額頭上的冷汗,有些心驚,匆忙上前抓住他搖了搖︰「什麼忌諱?」
他才慢慢與我道出了此中忌諱的由來。這其中還牽扯出一個巨大的秘密。
其實羲和上神與帝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帝君在即位之前與羲和的關系一直很好,直到帝君即位之後才發生了改變。
這大約是十幾萬年前的一樁舊事了。那時的帝君名睢陽,驍勇善戰,率領天將一腳踏平了魔都,被稱為「戰神」,封號之前冠「聖帝」,史稱「聖帝睢陽」。
睢陽帝君年輕時也是個花心的主,早年對東岳帝君的女兒瑤姬一見鐘情,百般手段,討她歡心,終報得美人歸,于十里長廊與之互換了刻著二人姓名的素冠玉,結為連理。
未過幾年,青帝伏羲一番好心邀請睢陽帝君替他主持婚禮,那新娘正是羲和上神的母親九河神女華胥氏。天意弄人,睢陽帝君與九河神女華胥氏對了一眼,便雙雙動情,可憐那青帝伏羲還未結婚,新娘就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這頂綠帽子還不比一般的綠帽子,帶上去了就別想拿下來,畢竟這頂綠帽子怎麼說也是帝君的恩賜。
睢陽帝君的正妻,也就是當時的帝後瑤姬乃是個善妒之人,與他結婚後,每日疑神疑鬼,搞得帝君的殿內日日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如今睢陽帝君看上了這九河神女,斷然是不敢光明正大將她接回去的,索性就讓青帝伏羲與她落實了夫妻之名,做了對假夫妻掩人耳目。
此後,睢陽帝君屢次邀請青帝伏羲與他的妻子于九重天小住,未過多久,九河神女有孕,產下羲和。
帝君自此日日探望,抱著還是嬰孩的羲和寵愛至極,這事被瑤姬撞見後也就敗露了,那時瑤姬自己一直未孕,見自己的丈夫連私生子都有了,不免滿腔熊熊怒火,私下見了九河神女,並用羲和的性命作威脅,逼著她寫了封遺書,吞了天上至毒的鳳凰膽,自此,九河神女灰飛煙滅。
九河神女灰飛煙滅後,帝君一度傷情,瑤姬趁機安慰,重新得寵,這才有了崇恩。豈料瑤姬產下崇恩未過多久,又將此前疑神疑鬼的戲碼演了一遭,懷疑自己的貼身婢女勾引帝君,將那婢女打得奄奄一息,那婢女懷恨在心,一舉將當年瑤姬逼著九河神女吃鳳凰膽的事情抖了出來。
帝君知道後,大怒,本想處死瑤姬,又念著瑤姬是當今帝後,為他生了崇恩的份上,未敢張揚,只是自此將她關在一處偏僻之地,冷落著她。
崇恩上神的母親瑤姬就這麼生生將自己逼瘋,而那十二時銅香爐除了能讓人回憶起三生三世之外,也能使人入夢,將昔日的美好重新上演一遭。崇恩的母親就是靠著十二時銅香爐度過失寵的日子,日日沉湎在夢中,懷念著與帝君初識的美好,至今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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