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韓瑞再次見到自己前離開,她不容許自己與這樣身份的人交往,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無情。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是最應該清楚明白的。
所幸自己陷入的不深,一切都還來得及,就算是已經陷進去了,她也要自己拔出來,她不容許自己的感情放在一個帝王身上。
不停的說服自己,不停的命令自己,在回到自己房間時,蘇靜還是無法讓自己輕松的放下,蒼白著臉,木呆呆的坐在床塌邊,邊整理自己的東西,邊努力的深呼吸,不如此,她感覺自己的胸口憋悶得她想大聲咆哮或大聲痛哭。
就在她整理好一切,起身要離開時,聞管家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蘇公子,我家主人相請!」
聲音雖然恭順,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蘇靜想什麼都不管的起身離開,難道他們還能攔著自己不成,大不了自己殺出去,強留自己這個他國的客人,韓瑞應該是不屑的。
想是這麼想著,蘇靜卻放下包袱,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伸手抿了抿頭發,確定自己沒什麼不妥後,從容的打開房門︰「前面帶路。」
盡管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她卻徹底的冷靜下來。說起來,那韓瑞沒對自己表明身份,實在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本是萍水相逢,听見自己吟詩,身為帝王的他,起了愛才的心思,進而結交自己,這實在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真說起來,這應該算是樁美談,身為帝王,禮賢下士,這種行為,不是每個帝王都能做到的。
可是,可是蘇靜卻無法讓自己釋然,不為別的,從自己房間到韓瑞的書房,這一段路,她終于明白,自己對這個豐神俊朗的男人,動心了,動情了。
如今算起來也是活了兩世的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一見鐘情了。
片刻後,蘇靜隨著管家來到主院,在書房外面停下,只見書房的門匾寫著「靜遠齋」三個行書,龍飛鳳舞的大字,一勾一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在她對著書房門匾上的出神時,一個婢女朝她走來︰「公子請!」
蘇靜有片刻的猶豫,隨著一陣琴聲飄然而來,她紛亂的心突然一靜。側耳傾听間,她的腳步緩緩抬起,順著琴聲緩慢的走向書房。
那琴聲清雅中有著婉轉風流之意,接著,琴聲又是一轉,由婉轉變為舒緩,變為一種細雨纏綿的春意。
明明是動听的,舒暢的可蘇靜听著听著,卻紅了眼眶。
直到她在韓瑞面前站定,琴聲才戛然而止。
韓瑞有些奇怪的看著眼眶微紅的蘇靜,噫了一聲︰「我這曲音,怎麼會讓你如此傷感?」
蘇靜側頭看著外面那在春風中飄拂來去的柳枝︰「皇上的琴音如這春風,綿綿而來,悠悠而去,絲絲繞繞,寸寸皆情。讓人感懷,想這春光雖好,卻時日太短,春風雖暖,卻也攙雜著連綿寒意。」
她這番話,不但指出了琴中的意境,還表達了她賞琴之後泛出的憂思。
在這個時代人的眼中,傷春悲秋,惆悵黯然是一種很美的意境。這意境不可太過,太過則悲,也不可沒有,沒有則無趣。
蘇靜的聲音落下後,韓瑞突然一聲長嘆︰「我這琴曲原本歡愉,是了,便是同樣的樂音,听的人心境不同,那感觸也就不同。」
把琴一推,站了起來,朗聲道︰「听說昭和已剛才對你無禮了,我已斥責了他們。」
蘇靜恩了一聲,靜靜的凝望著離自己不過幾尺距離的韓瑞,昨天原本覺得那麼隨意親和的人,今天陽光在在仔細看,卻發現,他那清幽的眸子里,分明蘊涵著疏離和上位者的倨傲。
這一看,她雙眼一黯︰「不怪二位王爺,是我莽撞了」。
蘇靜此時心中糾結不已,按理說,就算自己不是祈國子民,卻也要對他國的皇帝行跪拜禮的。可是來自現代,一直活的高高在上,優越隨性的她,要去跪拜一個自己悄悄喜歡,卻不得不放手的男人,她根本做不到。
「請皇上寬恕蘇靜的無知之罪,蘇靜生平活的暢意自在,對于禮節並不精通,失禮之處,請皇上寬恕,另外還請皇上恕罪,小子有眼無珠,一再的言語無狀,皇上乃人中龍,本是高高在上,是小子莽撞,竟生了結交之心,今知皇上乃真龍天子,小子身份卑微,不敢冒犯天顏,特來請辭,小子不敢再驚擾聖駕,就在此別過了。」
折中的抱拳,恭敬慎重的施了一禮,抬眼間見到韓瑞眼中的錯愕,見他那花瓣樣性感粉女敕的唇因為不快而緊抿著,蘇靜原本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抽搐的疼痛起來。勉強壓下眼中涌起的澀意,不管她曾經多麼狠冽無情,一旦動了心,她原來還是一個最普通的少女,會傷心,會難過,會想逃避。
直直地盯了她片刻,在看見蘇靜轉身就往外沖時,韓瑞突然一聲長嘆,「原來如此,你是責怪我對你隱瞞身份了,我原本覺得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管我是乞丐,還是皇帝,與弟結交的心是一樣的,以弟的才學見識,也必定與我的心情一樣,卻原來是我錯了,你終究還是介意了,要走了麼?
好吧,想走就走吧,天子身邊無真情,孤早該信了的,卻一直不甘,如今你讓我終于明白了,即使如弟這樣清風明月般灑月兌率直,也是不想與我相交的。」
緊緊的閉了閉酸澀的眼,蘇靜突然想罵娘,這他嗎的都是什麼事啊,明明是他隱瞞在先,現在卻一副受害者的無辜樣子,好象自己是個勢力小人,要拋卻彼此間純真的友情似的。
無奈的嘆了口氣,在後面韓瑞再次傳來兩聲嘆息後,已經轉身向外走的蘇靜終于停下腳步,無奈的轉身︰「皇上何必如此擠兌我?我本是山野之人,隨意慣了,又不喜歡束縛,厭惡跪來跪去的麻煩。怕這樣無狀,無禮,無知的我,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才想著告辭的,再說了,這里終究不是我的家,出門在外這麼多天了,我也有點想家了而已。」
在蘇靜停下腳步時,韓瑞的眼中就閃過一抹狡猾的笑,在蘇靜看過來時,馬上又是滿眼的失落︰「你就是嫌棄我的身份,久居深宮,難得遇見象賢弟這樣坦蕩率真的人,我是真心與賢弟結交,難道賢弟只看見我是皇帝,就看不見我對賢弟的真心嗎?」
「屁個真心,倆大男人,要真心做什麼?」蘇靜看著韓瑞那張人畜無害的眼,明明先前還覺得神仙般月兌俗雅致的人,此刻卻被他步步緊逼,滿嘴真情擠兌得讓她忍不住的想暴粗口。
「月復黑,絕對的月復黑男啊,看來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想找表里如一的男人,絕對是夢想。」明明該是不理睬,該是轉身就走的,可是蘇靜卻生平第一次開始遲疑,這家伙身為帝王,如果不是真的很珍惜自己這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大可不必這麼花心思的挽留自己。
蘇靜一直知道古代人最重情意,男人們之間的情意,往往比什麼都重,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韓瑞算計,就算說欣賞自己無意間吟的詩,也不必象現在這種花心思找理由挽留自己。
她覺得,這韓瑞雖然身為帝王,卻還是保留著一點真的,起碼他對自己的挽留,是真心的,他真的與自己投緣,真心的想與自己結交,誰規定帝王就不渴望交知心朋友了?
其實韓瑞自己也納悶,他確實很欣賞蘇靜的才華和氣度,要知道,氣度這種氣質在這里是相當難得的,就算是身為權貴,能擁有蘇靜那種自信和堅持的也很少。
沒錯,就是堅持。
他在蘇靜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遇事有底線,只要觸犯底線,怎樣都不會退步的堅持。
比如現在。
如果他用身份讓蘇靜留下,他相信,蘇靜絕對會不屑一顧的離開,哪怕動用武力,這看著文弱的小子,絕對也敢命也不要的堅持離開。
韓瑞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是個很合格的帝王之才,他缺少帝王該有的陰沉狠辣,他不夠無情和陰險。
當初所以爭奪這個位置,只為了活下去。自己活下去,自己的母妃活下去,自己門下的臣眾活下去,太多的人要他的庇佑才能繼續生存,歷來帝王之爭都是刀光劍影,他厭惡這樣殘酷無情又血腥的爭斗,可是他當初不得不爭,不得不踩著兄長和弟兄們的尸體爬上這個位置。
當他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時,他只有滿身心的疲憊和無奈。他善待在王位爭奪中活下來的兄弟們,他不希望自己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就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一直排斥自己這個身份,繼承皇位後,他沒有絲毫的歡喜滿足,有的只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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