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在抽花簽之前我可立了規矩,」華儀眉眼帶笑,故意向陳芷音瞥了一眼,「可不許如芷音妹妹一般耍賴的……」
陳芷音急得立了三根手指起誓,搶白道︰「好姐姐,我發誓若是我再像向投壺那般天打五雷轟!」
眾人見聞,笑聲不止,陳芷安掩唇輕笑,韓搖光笑地直捶地捂著肚子,夏子矜目視著嬌憨至廝無奈的她地搖了搖頭,孟素雲忍了一陣終是花枝聳動,笑著推了陳芷音一把,「你何苦發這樣的毒誓來!」
她嘟囔著絞著衣帶︰「我還不是怕華姐姐不信麼?」
「好了好了……我先來!」華儀拿著花簽筒抽了一支牡丹簽。
「好個華丫頭,這是要艷冠群芳啊。」孟素雲湊上去看簽笑道。
簽上繪了支牡丹,有簽詞「寂寂牡丹階前低,夜惜紅燭半朝淚。」復又在簽底配了半支紅燭。華儀止了笑,神思卻有些不屬。
「不過是閨閣游戲罷了,不必當真的。」孟素雲輕聲勸道。
「是我多想了,」華儀面上浮了笑,轉身遞與她,「你來吧!」
她一抽,「歲歲年年重陽日,寥落江天萬里霜。」簽下配了一葉孤舟,陳芷音笑道︰「倒真是符合孟姐姐的隱士形象了!」
「好個音丫頭,竟然敢取笑我!」她作勢要打,卻被她一扭躲了過去,笑罵︰「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抽出個什麼!」
陳芷音隨意抽了個簽,看到花枝不禁「哎呀」丟在地上,韓搖光撿了起來,念道︰「紅杏落香臥梢頭,風起褪白胭脂涴。這是想著嫁人麼?還是思春了?」眾人笑將起來,陳芷音紅著臉連連擺手,「這不算……不算數的!」
「怎麼,芷音又要耍賴麼?」華儀挑眉問道。
她臉紅如滴血,垂頭把花簽塞給夏子矜,惱道︰「你們就知道打趣我……」
夏子矜含笑接過,輕輕晃了晃花簽筒,搖出來一支梅簽︰「零落隨風流水去,不教朔風玲瓏地。」配了一個朦朧的女子背影圖。
韓搖光奇道︰「簽詞好解,可這背影卻又似是而非了。」
輪到韓搖光時,她抽了支海棠簽︰「空鏡遙映卷簾人,宿雨棠梨謝誰家。」簽下附了一幅小巧的刺繡圖。
「-恰好,搖光擅長刺繡。」孟素雲以小扇敲打著手掌,皺了眉思索道。
華儀嘴上說著沒事,可心底仍舊蒙上一重陰翳,越听越覺得壓抑,揚聲道︰「還有誰未曾抽花簽的?」
「華姐姐,還有我!」陳芷安奪過韓搖光的花簽筒,這一抽,竟是與堂妹陳芷音相同的花簽。
「杏者,幸也。此番陳家姐妹都是要將得良人了!」韓搖光望著面色如紅霞的陳芷安笑道。
「呸!」陳芷安啐了一口,「華姐姐你看她這張嘴,真真是不饒人!」
華儀笑著拿花枝要抽過去,「哎呦!」韓搖光作勢滾到夏子矜的懷里,連聲叫道︰「洛姐姐救我!」
「你這般生事,倒讓我護著你……」她臉色漸漸變寒,懷中的人身體亦是一僵。這一瞬間卻被華儀敏感地捕捉到了,若有所思地看著夏子矜。
「好了好了,今日大家也是鬧得乏了,趕緊回去歇息罷。」孟素雲拊掌道。
眾人听聞皆行了禮告退。華儀看著表情略帶顯僵硬的韓搖光,眼底暗芒閃過。
洛冰書到底發現了什麼?
此事暫且不提,卻說南越王命兩名封地侯爺景侯昭句無、慧溪侯昭子良入姑蘇面聖朝覲。
《越書第二十五•;昭句無卷》載︰景侯昭句無系王昭常次子,十二而封地下野,十四率兩萬人擊退北乾大將李錚率領十萬王師,時人稱-少年將軍。
《越書副卷•;昭子良卷》載︰慧奚侯昭子良系王昭常ど子,十一而封孟談,設孟談學舍,引四方高士講學,其人敏而聰慧,高談闊論行達不羈,在民間多有聲譽,時稱︰-樊泗第二。
這兩人奉詔入姑蘇,即將掀起王位角逐新一輪的戰爭……史稱「句良之亂」。
此刻在姑蘇城郊睢園,簇簇碧竹玉**滴,翠蔚成雲,瀟瀟瑯綠依筍而生。茂竹修林中,那抹萁踞而坐的竹綠身影仿佛與著竹林合而為一,只見那少年披發只用一支竹簪半挽攏在腦後,眉目端秀俊雅,一線薄唇懸著舒適的淺笑,膚白勝雪,把玩著手中價值千金的稽康盞,對著虛無的清風一敬,而後旁若無人地抒懷暢飲。恰是風流蘊藉少年郎昭子良。
「慧弟別來無恙乎?」又有一人帶著隨從小廝自綠竹邊沿緩步行來,來人身著繡蟒蘭草紋紫色玉綬官服,卻是姑蘇炙手可熱的新進權貴的元子玉。修長合度,笑若春風拂面,然眉宇間似乎存了幾分道不明的憂慮蕭索的意味。
「哈哈哈哈,子玉這般官服壓身,蘭麝氣度,不知有多少姑蘇女郎要連袂于道,一睹卿之風采了!」昭子良灑然一笑,其聲潺潺如溪擊石,如朗月破出雲霽,風骨無雙。
元子玉笑著遞出手,昭子良單手相握引他坐下。
「子玉下朝歸來,原是預備歸府換裝再與慧弟相見,家中老奴告知府外擠滿欲擲果的女郎,不得已匆忙避之而來,慧弟莫要怪罪!」他面帶謙意言道。
「果真被我言中了!」昭子良又是揶揄一笑,斟了酒遞到他面前,「子玉也該到了成家之時了,姑蘇可是有不少士族正欲借婚事結交你呢……」
他面帶郝色,狠狠灌下了酒,慢慢地摩挲著腰間佩玉,可眼底閃過絲痛意︰「子玉早有婚約在身……」
昭子良悠悠一嘆,「你還是無法對佳人之死介懷麼?自姑蘇夏家離奇覆亡之後,以前視名利如糞土的你竟然求我為你引薦為官……」
「非至情深不言痛,慧弟你這般灑月兌定不知其苦。」他苦笑著把酒和慟吞下,半晌沉默。
旁邊的人漫不經心地笑,「王室之中又有幾人可主自己姻緣?此番父王急召,不還是要擇千金貴女以大婚,拱衛王室地位麼?」
「所以啊,子玉兄,我昭子良可用心而慧奚侯不可用心啊。」他說的雲淡風清,眼眸清澈徹秀,那是看淡世事之後的風平浪靜。
元子玉一向少飲,連飲了幾杯青梅烈竟然醉了過去,他軟靠著身後的翠竹,只余口中如過耳風聲喃喃︰「子矜……」
「子玉兄莫睡,」昭子良推了推他,嘴畔逸出一絲淺笑,更顯落拓出塵,他振袖而起,吩咐道︰「去取本侯的駟車來!」
「既然你我皆不可隨心所欲,子玉兄與我一並駕車踏破姑蘇王城如何?」
許是酒醉之故,元子玉大笑拊掌言道︰「好!妙極妙極!待為兄與慧弟攜手俯瞰王城眾生!」。
「駕!快些!再快些!」出示入宮腰牌後,便揚鞭抽打著自家良駒,長風過袖騰飛如蝶,元子玉眯著眼手扶車椽,流風吹起鬢角垂發,如緞般甩在身後。酒意微醒,惶惑勸道,「慧弟怎可這般胡鬧!這可是南越王宮啊……」
「那又如何?我駕自家車在自家行又有何錯,王室規矩繁瑣,何不一破了之?」昭子良暢快一笑,一邊駕車一邊大聲吟詠道︰「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不可勝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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