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樓台霧里瑯琊 陌路相逢兮,流箭指吾心

作者 ︰ 許卿天下

一縷金色自漫天流雲的縫隙中透出一束,漸漸地由小變大,四周的雲霞逐漸稀薄,如一塊有瑕疵的血玉,每個角度都折射出耀目的光芒。那紅光落到塵世,映在那人沉靜黝黑的眼眸里,仿佛一幅上好的墨色圖錦,如煙緲碧。

他跪坐亭中,失神地看著遠處風起雲涌的天空,晨風輕輕激蕩著耳後束帶。良久他垂下眼瞼,想起謝弈歡的話,雙手緊緊錚握成拳,青筋暴起。

「她如今已是殘容枯骨,若非我的續命丹和她的心勁支撐著她,恐怕她早就倒下了……」

「阿無你是沒見到她手指被折磨成什麼樣子,我從始至終都沒听到她喊一聲疼……也許這輩子她都無法像一般女子一般拿起針線做女紅了……」

「所以啊,阿無,不要再讓她做你的棋子了,她再勞心費神下去,只怕死期更近……」

他復又想起她攏著一身寒意斜倚著竹榻,淡笑如風言道︰「……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為家族復仇的願,隨風而逝也未嘗不好。」

一個人是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經三日大雪浸身還能活下來?

「即墨!」一縷黑影翩然而至,毫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伏身道︰「主上有何吩咐?」

他眼楮微眯,遮住眼底流瀉的點點微光,「去查一下韓搖光,此女必不簡單……」

「諾!」

次日,即墨便把那卷竹簡擺上了他的書案。

他看過之後,一振寬袖站起身,冷俊的臉,黝深的眸含著攝人心魄的寒意,看來,是時候拜會他那好父王了……

昭句無斂衽肅容,目光遙遙落在遠處一角高台殿宇的越宮,露出一抹厭惡的神色。

他乘華蓋車向越宮趕去,一身玄衣引的嗜美如命的姑蘇人駐足而觀,長身而立,三千墨發在空氣中揮灑自如,如黑石黑般的眸深不見底,冷峻自若的笑容自成一派王室貴冑氣度,自是清貴無兩。以至于後有好事者將他與昭子良並稱「句墨良竹」。

卻說昭句無抵達麟宇殿外,木然地跪倒行了大禮,澧雅的聲音穿過重重石階傳去︰「兒臣昭句無拜見父王……」良久方見尹顯一路小跑,略帶歉意躬身道︰「君上在殿內正與華相下棋,要侯爺多等些時候。」

他冷冷一笑,頭埋得更低,禮節也更加恭順,「有勞尹大人了。」

尹顯見狀,搖頭止不住嘆息,這是第幾次了?他印象中那個倔強的孩子每次請安都被君上拒之門外,甚至有一次他頂著烈日竟然跪了整整一天……

他的父親呵,視他為恥辱的父親,是否這次也會讓他跪上一天,直到昏厥?日影逐漸下照,麻木冰涼膝蓋幾乎失去知覺,終于從石階之上傳來尖細的聲音︰「宣——景侯昭句無覲見——」

他譏嘲一笑,慢慢站起僵硬的身子,緩步而行。白玉壘砌的麟宇殿,整個南越天下伏惟在他腳下,千重殿宇萬牖樓閣,人影慢行如蟻,他的眼底一絲狠戾的光芒劃過,卻稍縱即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臣華啟拜見景侯。」行至殿門,華啟目露精光得上前行禮。

「華相不必多禮,本侯到達姑蘇多日,未曾拜謁華相是句無的不是。」他虛扶了一把客氣道。

「老臣怎敢,」他目光一閃,拱手道︰「既然侯爺要去拜見君上,老臣告退……」

他微微頷首,錯身讓行,向大殿走去。

南越人重水,廟堂多供水神。傳說遠古時代,南越土地遭遇百年難遇的大旱,地面龜裂寸草不生,餓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恰逢南越王始祖昭璿于榑桑山中救下一流落人世的神女,楚恰r蛩?懈杏謖循v仁義,遂用帶來的仙器雲水鏡澆灌了干涸的土地,萬物才欣而向榮。而神女楚僑匆蛩階災?頌庸?旆#?簧咸煆乖跇_桑山下,永世不得翻身。于是南越人始推昭璿為王,神女楚竊螄硎來?慊稹�

是而麟宇殿內,無論是雕刻的花紋還是所用器具,皆與水有關。能工巧匠自地下引活泉水再由從殿中豎立的銅柱抽出連接細小一排水管排出,在諸臣跪坐的蒲團兩側,形成潺潺的水簾,順著事先設計好的溝壑流出殿外再用做其他殿宇的湖水之用。

而整座大殿則設了三重門,門檻之處貼合從極北之地取來的磁石,以防有人偷攜兵器入內。

一陣木門磨擦的聲音,他緩緩轉頭,只見三門次第而開,一股涼意撲面而來。有宮人走過來為他引路,他換上一副謙恭溫雅的笑容,跟著他走進去。

越過三道門,空曠的大殿彌漫著水意,細小的水流滑入溝壑,如珠落盤般的奏樂聲。趨步而走,他在據昭常百步之外,已是注意到了那道銳利陰隼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剮過。

「兒臣昭句無拜見君父。」他振袖拱手,低眉行禮。

王座之上,昭常一襲水色繡九龍戲水暗紋常服坐在中央,手拉弓箭直對準了他,面色晦暗,一雙厲目帶著凌冽的殺機,只恐那箭下一步便向他飛了過去。

「王兒,上前來。」沉郁的聲音不辨喜怒,他看著恭順而拜的昭句無言道。

「諾。」昭句無依言而行,直到行至據昭常五十步而止。而昭常的箭頭亦隨之而動。

「再前!」昭常不耐疾言。

「諾。」他趨步至據昭常十步而止。空曠的大殿中,只有他與昭常兩人,昭常的箭一觸即發,而他神色惶惶,如風雲突變的前兆,氣氛平靜得令人壓抑。

昭常據他十步開外,箭簇倒映著昭句慘白的臉色,觀他面色發白,冷汗不止,因問道︰「王兒可有不適?」

他暗自冷笑,面色卻是郝然,恭順拜了兩拜「懼君父天威,乃至于此。」

昭常拉動羽箭,昭句無看著向他飛身而來的箭,墨瞳驟縮,卻見箭尖擦過側頰飛過,留下一道輕淺的血痕。羽箭直直沒入大殿正門上,箭簇深深沒入門內,而箭尾羽毛錚錚地顫動不止。昭常放下弓拊掌大笑,空蕩的殿內,唯聞潺潺水聲和昭常朗笑聲混作一處,回環飄散。「王兒甚會作戲矣!」

「君父亦然,兒臣不及君父之萬一。」他嘲諷言道。

「此言何意?」昭常臉色一寒,「你竟敢指責寡人?」

「兒臣不敢,還望君父收回您的棋子,君父若執意妄行,兒臣也絕不姑息!」他收回謙順的笑,攏袖而立。那眼角眉梢舒展開來,滿是咄咄逼人的風華。

這逆子終于是要出手了麼?昭常眼神如冰稜狠狠刺向他,若是早知他有撕下面具的這一刻,七年前他就該和那賤人一並處死了才是!

《越書第二十五•;昭句無卷》載︰句無詣越王,越王弓箭以待。距百步而拜,王曰︰「前!」驅五十步而止,王疾曰︰「前!」進四十步,王持箭觀其戰栗冷汗不止,問曰︰「何故?」郝然再拜對曰︰「懼君父天威,乃至于此。」王怒引箭過句無側頰,大笑曰︰「豎子戲耳!」

他緩步走出大殿,感覺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抹去側臉的血痕,他輕輕閉目袖手感受著陽光普撒在身上的暖意,他知道,這陽光驅無法趕走他心底的陰暗。

他便是昭句無?華儀若有所思地站在遠處打量著那玄衣如墨的他,看來不過如此。卻是不知父親為何這麼看重他……

出了越宮,他以步代車隨意而走,一身玄襩uo鰱齜緇??嬡蕕???路鷸茉庖磺薪圓蝗胙邸U獍惴韁倫允且?寐啡瞬嗄殼障鄄灰選 br />

「王兄!」他甫而轉頭便迎頭撞見了一襲竹色長衫瀟瀟的昭子良。

昭子良坦蕩一笑,風神徹秀,他向昭句無走來,「二王兄何往?何時到的姑蘇我竟也不知。」

「三弟。」黑眸一動,七年前還追在自己身後的小少年已經這麼大了麼?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姑蘇樓台霧里瑯琊最新章節 | 姑蘇樓台霧里瑯琊全文閱讀 | 姑蘇樓台霧里瑯琊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