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曉妝亂君心 第4章 絳唇輕點醉綺雲(3)

作者 ︰ 喬薇安

覓雪出門還過多久,忽然有人在門上輕輕叩打兩聲,這讓原本想揭下面紗透氣的女子頓生警惕,她將解了一半的面紗重新覆回臉上,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小姐,我出門的時候遇上了雲娘,她還帶來了一位稀客!」門甫拉開,覓雪的聲音就飄了進來,女子將門拉開,看到了覓雪身後站著穿著一身艷色衣裳的雲娘,雲娘搶過覓雪的位置,最先擠入了房中。

「雅兒,外面有一位公子指名要見你。」雲娘晃動著涂滿了脂粉的面龐,戴滿了各色珠玉肥厚手指纏著亮面的手帕,面上堆滿了前所未見的笑容,但是笑容中又隱隱有些惶恐,「這位公子可是位大人物,你一定得見見!」

「可是雲娘,我不是您門下的姑娘,我們之前也有過約定,我可以不見任何人,只要安心繪畫就成了,不是嗎?」听到雲娘的要求,女子——也就是舒雅澄澈的瞳眸黯了下來,因為雲娘突兀而幾近無禮的要求而微微不悅著。

「哎呀,雅兒,這位公子可不是尋常的尋歡客,他是因著你的繪畫,而特地登門請教的,而且他的身份,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呀!」雲娘認識舒雅幾年,至今模不清她的脾性,而登門求見的公子也是開罪不起的,因此她只能好言陪著笑,耐著心勸舒雅同意下來,「雅兒,雲娘向你保證,在這位公子和你見面的時候全程陪著,決不讓他做出逾越之舉,請你同意見他一面吧!」

「這……好吧!」雲娘迎來送往多年,自有一套識人的標範和眼光,這是她第一次以近乎哀求的口氣和舒雅說話,舒雅思量再三,還是頜首應下——對于雲娘口中身份高貴得不可得罪的公子,舒雅心中也有著莫名的好奇。

「太好了,紫煙,快快將寧公子迎進來!」舒雅的答應讓雲娘笑逐顏開,她高聲喚著侯在門外的小丫環的名字,不一會兒,在覓雪和紫煙的引領下,一位高大昂藏的男子走進房中,他過人的身長讓原本寬敞的房間瞬間顯得窄小而迫人。

舒雅的目光順著來人進入的方向看去,只消一眼,就讓她再也移不開視線,心子怦怦直跳——

只見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在兩個小丫環的引領下走入房中,他身著素白色長袍,衣衫上紋繡著精致繁復的同色花紋,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腰間束著象征著高貴地位的玉帶,身側綴著一塊辨不出品類的佩玉,黑色的飄逸長發修扎成束,手持一把繪著修竹的白色折扇,純黑色的眸子正定定望入舒雅正好奇打探的眸中,唇角噙笑,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就在舒雅直直盯著來人看的同時,被雲娘戰戰兢兢迎入的男子也在盯著她看——

眼前的小女子僅只巴掌大的面龐,大半都掩藏在深色的面紗之下,僅露出額頭和雙眼,黑褐不起眼的膚色,讓她的額頭實在稱不上光潔,而那雙黑白分明、靈動活現的大眼楮,現下卻寫滿了警惕,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需要巴結逢迎的貴客,而是隨時可噬人的洪水猛獸。

呵,這可真是有趣——被雲娘等人喚作寧公子的寧煜風「嘩」地一下將手中的折扇收起,原本有些淡漠的黑眸現下卻因為舒雅有趣的反應而起了變化,他朝著舒雅欺近幾步,目光順著舒雅遮掩得嚴嚴實實的面紗向下移,舒雅單薄的身軀全部隱藏在素色的衣衫之下,僅可見兩只黑瘦且在握筆處長滿薄繭的小手緊緊地交握著,而這無形中也泄露了舒雅的緊張情緒。

「寧公子啊,這位就是我們綺雲樓的畫師——舒雅姑娘!」舒雅和寧煜風對視良久,兩人都沒有什麼反應,這讓侯在一旁的雲娘有些著急,趕緊出面為他們二人介紹,「雅兒,這位就是因為你而特地登門的貴客——大名鼎鼎的寧煜風,寧公子!」

寧煜風——听到這個如雷貫耳、聞名多時的名字,舒雅心頭微顫,她仰頭看著離自己近幾步之遙的寧煜風,萬萬沒想到聞名天下的大商人寧煜風,居然有如此出眾英挺的外貌,想到這里,舒雅的心更亂了,震顫的心子幾乎要跳出胸膛一般。

大洛素有「洛京天下之貴,景城天下之富」的說法,洛京是大洛千年以來的皇城根,而景城歷來由皇帝最信任的王爺坐鎮,當今聖上成帝的兄長裕王洛成璟的封地即在景城,在裕王坐鎮景城的二十年間,景城的商業更加繁茂,名聲遠揚至毗鄰大洛的燕涼和南璋等國。

寧煜風出身于景城第一商戶寧家,從小就展現出了過人的經商才能,自三年前從母親手中接過寧家所有商鋪的經營權之後,其門下經營的商鋪,無論是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柴米油鹽鋪,還是深受貴族高官青睞的錢莊、賭場,生意都蒸蒸日上,寧家壟斷著大洛多項商品貨物的販售權,是大洛最重要的經濟命脈。

世人皆知寧家在商界的勢力舉足輕重,甚至于皇家都要忌憚幾分,但是卻鮮少有人見過低調的經營者寧煜風,有傳言說他相貌丑陋、難以見人,而舒雅今日一見,傳言不攻自破——寧煜風的面貌非但不丑陋,反而英俊過人!

「舒雅見過寧公子!」舒雅暗自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注意到寧煜風停留在自己身上充滿賞玩意味的目光,她心下一驚,趕緊彎腰一福身,略略頜首,躲避寧煜風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舒雅姑娘不用多禮,久仰姑娘大名,今日有緣一見,實在是在下之幸!」寧煜風伸出手虛扶一把,站在一旁的雲娘差紫煙將堂屋的上座給理好,覓雪下去沏茶。

「寧公子,請上座!」在雲娘不斷的眼神示意之下,舒雅引著寧煜風到了堂屋,兩人客氣而疏離地坐在了堂屋鋪著繁復花紋靠背的紅木座椅上,覓雪將沏好的雪霧茶給端了上來,寧煜風徑自端起茶杯,微微斟酌之後,小飲一口,清香甘洌的雪霧茶讓他唇邊噙著的笑容更加深了下去。

「寧潛,上禮。」在舒雅和雲娘等一干人的注視之下,寧煜風不慌不忙地將一杯雪霧茶給吞飲下月復,然後沉聲命令侯在外面的僕奴將早已備好的禮物給抬了上來。

玉佛、金器、各色綾羅綢緞,還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珍奇古玩被一箱又一箱地抬了進來,滿滿當當地將原本寬敞的堂屋給填滿,雲娘生平雖見過不少珍稀玩意,但是如今日一般質量上乘、數量龐大的寶物,卻是前所未見,她暗暗吞著唾沫,為舒雅以及自己能交上寧煜風這個財大氣粗的主而慶幸。

和雲娘激動興奮的反應不同,舒雅面對如此多的珍貴禮物時,眸底卻是一徑冷然,常年看人眼色的生活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禮越重,責越大,因精于算計、擅弄詭計聞名的寧煜風,願意對自己奉上如此大禮,想必他一會兒提出的要求,也是自己難以達到的。

「寧某久聞姑娘大名,天下人皆以擁有舒雅姑娘的美人圖為傲,我也不能免俗,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姑娘若喜歡可盡數拿去,若不喜歡,寧某再換就是。」雲娘閃著算計貪婪光芒的眸色看在寧煜風眼中,他知道雲娘已然動心,但是面對著不動聲色、神情不變的舒雅,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拿捏不準的感覺。

「寧公子的大手筆,真讓小女子受寵若驚。」舒雅半斂的眼瞼掃過面前滿滿當當的木箱,每只木箱中珍寶綾羅的價值都能讓普通人家十輩子吃穿不愁,但是她心中並無貪念,「不知道寧公子如此費盡心思,尋的是什麼?」

「舒雅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既然姑娘問起,那我也就直言了。」寧煜風閱人無數,所有人在他面前無不巴結逢迎,像舒雅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倒是第一次遇上,這讓他覺得分外有趣,「今年的十月初一,是家母的四十歲生辰,我想向母親獻上生辰人物圖為母親賀壽,素聞舒雅姑娘的畫技乃是天下一絕,但姑娘行蹤不定,因此我今日特地登門拜訪,以讓舒雅姑娘早做決定。」

寧煜風的母親寧闌珊,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間,一直是寧家的大掌櫃,掌管著寧家在大洛全國一千多家各類商鋪的經營權,直到三年前才將權力交給獨子寧煜風,自己和夫婿則到大洛各地游歷玩耍,不再過問商事,雖然如此,她在大洛商界的影響力依然有增無減,被尊為大洛商戶的第一女掌櫃。

這樣一位集聰慧和美貌為一身的奇女子,若要繪出一幅讓她滿意的生辰圖,想來不是容易的事情,對于這一點,舒雅並不太擔心,讓她有些疑慮踟躕的是,想要為寧闌珊繪生辰圖的畫師數不勝數,但寧煜風卻找上素未謀面的她,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緣由?

以現時畫師們的平均作畫時間而言,想要繪出一幅傳神且精美的人物圖,約莫需要兩個月至三個月的時間,若要趕在十月之前完成,則須在仲夏七月開始鋪紙啟繪,如算上從洛京至景城的路途所費時間,那麼須在六月就起程奔赴景城,而時間上的嚴苛要求,是舒雅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的。

「不知寧公子對于雇請畫師一事,有何打算呢?」舒雅本想開口直言拒絕,但是看看雲娘一臉又艷羨又懼怕的神情,舒雅深知寧煜風不是自己或雲娘有能力對付的人,她將到嘴邊的拒絕又硬生生給咽了回去,轉而問起寧煜風的打算來。

「我準備在洛京待至五月,看過花魁選秀之後便返回景城,若舒雅姑娘願意的話,可與我一起前去景城,除去耗在路上的時間,舒雅姑娘仍有四個月的時間可以作畫,我相信,有這樣長的時間,舒雅姑娘一定可以繪出最精致美麗的生辰圖。」寧煜風在登門之前就已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所有考量縝密得無懈可擊,「今天送來的這些東西算是定金,待生辰圖繪完之後,我定奉上十倍于此的報酬,若家母滿意,想必舒雅姑娘所得會更加豐厚。」

听到寧煜風說出的報酬數目,即便是對金錢報酬不太上心的舒雅,心底最深處也不禁有些觸動,而原本就對見錢眼開的雲娘,听到這個價,眼楮立刻勾直了,顧不得什麼虛面上的禮數了。

「寧公子,雖然你許諾的報酬很是優厚,但是很抱歉,舒雅辦不到。」舒雅只覺得眼前金銀綾羅的璀璨光芒分外耀眼,她使力閉住雙眼,不讓那些外在的俗物影響她的判斷,沉吟片刻後,舒雅緩緩張開眼楮,眼中的膽怯和猶疑不再,她定定地看著寧煜風,將自己的答案告訴他。

「雅兒!」听到意料之外的拒絕,雲娘驚呼一聲,她睜大眼楮瞪著舒雅,不斷用眼神暗示舒雅答應,但是舒雅不為所動,依然將目光定在寧煜風身上。

「舒雅姑娘,容我冒昧問一句,你為何拒絕這樁美差?」舒雅的淡然從容和雲娘的貪財著急都被寧煜風看在眼里,不止雲娘,就連他本人都有些驚訝于舒雅的答案,雖然心里有些微惱,但他面上依然笑若春風。

「我今年事務繁多,可用來作畫的時間只有區區數月,若答應寧公子的要求,那麼今年我將無法去做其他的事情。」見寧煜風沒有生氣的跡象,舒雅這才放下心來,緩聲解釋著,「舒雅才疏學淺,無法繪出寧家長母的傳神容姿,還請寧公子另請高明。」

「舒雅姑娘過謙了!」寧煜風將握在手中把玩良久的折扇重新打開,他不動聲色地湊近舒雅,低聲說道,「我見識過所有的名家畫作,但無人的畫技能越于舒雅姑娘之上——最後提醒姑娘一句,我直到五月都會留在洛京,若姑娘改變主意,只要派個丫環傳話,我定會按時派人接姑娘同去景城。」

「舒雅感謝寧公子的錯愛,但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寧煜風的突然靠近給了舒雅一個措手不及,她心中微慌,身子不著痕跡地向後,和寧煜風拉開距離,嘴上仍然堅持著。

「既然舒雅姑娘不願,那我也不能勉強——寧潛,將東西收一收,我們回去了!」寧煜風看著舒雅小心翼翼的動作,知道她對自己很是戒備,他不再勉強,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命令下人將東西抬走。

听見寧煜風說要離開,舒雅忙站起身來跟在寧煜風身後,想要親自送他出去,但是她才邁出兩步,動作就因寧煜風的突然回頭而頓住了。

寧煜風回轉頭來,看看站在四周盯著他和舒雅看的雲娘和覓雪等人,「嘩」地一下舞著折扇,以扇面遮掩側臉,他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壓低聲音對舒雅說道︰「舒雅姑娘,從一進門我就嗅到了一種特殊的芳香,現在我終于弄明白了,那股芳香原來是源自舒雅姑娘身上啊!」

寧煜風敏銳的嗅覺讓舒雅不禁又心驚起來,她低著頭退開幾步,手指無錯地攪著衣角,旋即想出了回應的理由︰「我每日與顏料、墨料為伴,身上難免沾染著墨香,這不足為奇!」

「是啊,舒雅姑娘貴為天下第一畫師,身上有特殊的墨香,也不足為奇了!」寧煜風信服地點點頭,然後利落地一甩衣袍,轉身離去。

「寧公子,您好走,歡迎下次再來啊!」見寧煜風離去,雲娘差使紫煙送客,自己站在小樓門口對著寧煜風的招呼了幾聲,然後才轉過頭來,對著舒雅埋怨起來,「雅兒,雖然你不是我們綺雲樓的姑娘,可我還是要說說你——這麼大筆的錢銀寶貝,你怎麼就舍得往外推呢?」

「雲娘,有時候不能只看錢財的。」舒雅看著寧煜風遠去的背影,心里對于這個富裕又低調的人頗為好奇,但她強迫自己轉過頭來,不再回想他懾人的俊雅外貌,以及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語,「今年對我是非常重要的一年,我不可以有任何的疏漏,無論有多麼豐厚的報酬,都不是我能夠接受的。」

「唉,真是可惜、可惜了……」舒雅的話也不無道理,雲娘沒有再勸說,只是一徑嘆著氣,為原本幾乎到手但硬生生飛掉的銀子而心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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