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菲收回思緒時,窗外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麥琪敲敲門,探進身來︰「安總監,您安排的我都已經做完了,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下班了!」
安雅菲點點頭︰「嗯!路上小心!」
麥琪笑道︰「好!那您也早點回去吧!」說完便掩上門走了。
安雅菲嘆息,喃喃道︰「這麼早回去做什麼!」
恰在此時,手機響起。點亮的屏幕上顯示「家雋」兩個字。一陣暖流經過心底,嘴角不經意的浮上一個明媚的笑。
走到電梯口時,正好在17層,她按了下行鍵,便靜靜的等著。
「叮!」電梯門打開。
電梯里和電梯外的人都同時愣住。
電梯里的他穿著黑色西裝,外面套著灰色呢大衣,脖子上掛著黑白格子的圍巾,更加顯得長身玉立。
電梯外的她穿著黑色職業套裝,順滑的長發乖巧的趴在她略顯消瘦的肩上,臉上淡淡的妝容將她星辰般的眸子襯的更加明亮。
兩人的愣愣的看著對方。就在電梯要關上的一瞬間,許朗澤伸手按住電梯,淡淡道︰「進來吧!」
安雅菲不再躊躇,舉步跨了進去。
電梯上早已按了負一樓的停車場,她準備伸手按1樓的鍵。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別按了,坐我的車回去吧!」
她不看他,自顧自的說︰「不用了!」
他以為他在賭氣,並不當真,仍然說︰「別鬧!」
她冷哼一聲,伸手就要按下按鍵。他的手觸不及防的捉住她的手,他本來是想阻止她的。
電梯緩緩下行,他們的手就這樣連在一起,兩人都保持著尷尬的姿勢。
突然,安雅菲狠狠的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道︰「我說過不用了,我要去家雋那里!」
許朗澤看著面前的女子,突然覺得自己離她好遠好遠。他緩緩道︰「這段日子你都不怎麼回家吃飯,看來想必是都到程家雋那里去了吧!看來,你並沒有把我對你說的話放在心上!」
安雅菲背對著他,冷冷道︰「你的話我為什麼要放在心上?我們有什麼關系嗎?」
許朗澤皺著眉,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替她按下1樓的按鍵。
安雅菲趕到程家雋家里的時候,早已華燈初上。
程家雋穿剛月兌下圍裙,一開門就看到安雅菲站在門外搓手哈氣。他忙把她拉進屋子,將她冰涼的手捂到自己懷里。屋里的暖氣很足,他的懷里也很溫暖,僵硬的手指也漸漸暖和。
程家雋看著她,疼惜道︰「你體質寒冷,還穿這麼少!小心凍成冰棍兒!」
她眨眨眼笑道︰「沒關系,反正有你這個暖爐!」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他懶懶的笑容,她就覺得很安心。
「程大廚!今天又做的什麼好吃的呀?」她向廚房的方向張望一下,嬉皮笑臉的問道。
「你猜!」他神秘兮兮道。
「哈!猜什麼猜,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啦!」說完就向廚房跑去。
程家雋忙在後追去,憤憤道︰「你這個不講理的女土匪!不帶這樣玩兒的!」
屋子里回蕩著兩人的笑聲,寒風被摒棄在窗外,余下的便是滿是春華。
飯後,安雅菲摟著抱枕蜷在沙發上看電視,程家雋坐在一旁翻著本期的醫療雜志。
安雅菲湊到他面前喚道︰「家雋!」
「嗯!」他應一聲,仍然繼續看他的雜志。
她再湊近一些,軟糯的聲音就在耳畔。「家雋!你到底是什麼怪物啊?」
程家雋一臉茫然的看著她,不知這「怪物」一說,從何而來。
安雅菲繼續道︰「你看啊,你一個醫生,醫術好不說,怎麼連商場上的事兒都能算計的這麼好?最萬惡的是,你居然還做得一手好菜!這都什麼事兒啊!」
程家雋回過神來,鄭重道︰「安雅菲小姐,首先,鄙人要糾正一下啊,就是商場上的,那個不叫算計,叫運籌帷幄。然後就是關于你說的廚藝,那是遺傳啊,不干我事。所以總結一下,就是鄙人程某乃一全能高手也!」
「噗嗤!」安雅菲險將剛喝的水噴到他英俊的臉上。
好不容易止住笑,咬牙切齒的擠出四個字︰「厚顏無恥!」
程家雋看著她臉上升起的紅暈,放下雜志,坐得離她更近一些,鄭重道︰「菲菲!這樣的新好男人可是珍稀的很啊,你要不要趕緊預定一個!」
他的臉和她的臉就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她能看到他臉上細細的毛孔,更何況是那樣認真又期待的神情。
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他對她的幫助,給她的支持卻比任何人都多。每次她難過傷心或失落彷徨,陪在身邊的那個人都是他。他總是給她溫暖和光明,又不求回報,像是影子,緊緊的跟隨她,保護她。
她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話一出口,她卻被自己嚇一跳。因為她說︰「家雋,我們是好朋友。」
她看到他的眼里有一瞬的失落,隨後卻是懶懶的笑。他模模她的頭,滿不在意道︰「和你開玩笑呢!傻瓜!」
她覺得自己好殘忍,好惡毒。這樣的自己讓她覺得討厭。她恨自己,卻更加心疼他。鼻子一酸,溫熱的淚液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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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皺著眉哭得傷心,他急忙扯了紙巾幫她擦眼淚。她無聲的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抽蓄,像是風中的枯葉。
他心中劇痛,干脆將她擁進懷中,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不該這樣逗你!以後再也不會了,好麼?別哭了!」
她卻哭的更加傷心,鼻涕眼淚都蹭到他高級的羊絨衫上。他並不在意,只是緊緊的摟著她,軟言細語,輕輕安慰。仿佛正在做一件極度神聖的事。
他溫暖清明的眼底有深深的哀傷,他輕輕閉上眼,再再睜開時,那些哀愁已經消失不見。他仍是那個懶散不拘的男子。
安雅菲醒來時,正是凌晨。窗外的風似乎卦得更加猛烈,嗚嗚的,像是有人在哭泣。屋子里沒有開燈,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窗簾的縫隙,落進點點光暈。
身下是柔軟的床,蠶絲棉被輕輕蓋在身上。稍稍一動,才發覺自己被圈在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鼻端有隱隱的消毒水氣味。那是代表著干淨的味道,也是程家雋的味道。
她借著點點昏暗的光線,打量著身邊的人。
他和衣側身躺在她的身邊,結實的手臂隔著被子輕輕環著她。昏暗的光線下,他俊朗的面孔像是籠罩在薄霧里,模糊又美好。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臉,從眉毛到眼楮,從眼楮到鼻子,然後再到嘴唇。輕輕的,細細的撫模。
程家雋微微睜眼,剛要開口。安雅菲用食指按住他的唇,低聲道︰「別!別說話!」
她稍稍停頓後,繼續道︰「就讓我以為你還睡著,這樣,我才有勇氣告訴你,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程家雋乖乖的閉上眼,像是熟睡。
她依舊躺在他的身側,任由他環住自己。
寂靜的房間里,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輕微的鼻音,像是催眠的魔音。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像所有普通孩子一樣,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我的母親是一個溫柔賢淑的女人,她會做很好看的布偶,還會做很多好吃的食物。她的笑容很美,聲音也很好听。
父親經營著一家小小的公司,他的手臂很有力,他常常將我舉過頭頂,或是讓我騎在他寬厚的肩上。
每次騎在父親肩上,我就覺得自己長高了,好高好高,可以看見母親仰著頭看著我笑。我以為,母親可以看著我漸漸長高,我也可以一直看著母親的笑。
突然有一天,母親離開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收拾自己的行李,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提著包走出家門。母親走的好快,我怎麼追怎麼趕,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漸漸模糊的背影。
父親說,我被拋棄了。他也被拋棄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的眼淚,卻也是唯一的一次。
母親走後,父親日漸消沉,他開始酗酒,賭錢。後來干脆關了公司,日日沉醉在地下賭場。」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些慵懶的味道。她稍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頭枕在他的手臂上,繼續道︰「起初,父親還會顧念當時幼小的我,雖然沉淪,但至少不會讓我挨餓受凍。但後來,我漸漸長大,父親就越加沉迷賭博和酗酒,人也變得更加瘋狂。他常常喝的爛醉如泥,回家後就對我拳腳相加。」
安雅菲縮縮身子,將自己埋在被窩里,好像這樣就能讓她覺得安全些。
「有一次,他又喝得爛醉,他扯著我的頭發,把我的頭一下一下的往牆上撞。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痛,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快意。
他一邊撞著我的頭,一邊惡狠狠的說「你媽跑了,和別的臭男人跑了!她倒好,卷了老子的錢和別人私奔,把你這麼個拖油瓶扔給老子!她不要的,老子憑什麼要!賤人,去死吧!去死吧!」
有腥熱的液體從我的額角流下來,模糊了我的眼楮,我的世界變成了一片紅色。他嫌惡的看我一眼,轉身就回房睡覺去了。
那時我才真的相信,那個曾經將我舉過頭頂看世界的男人是真的不存在了。是的,他死了。從此,我就要和這個邋遢的軀殼,在這冰涼的世界苟延殘喘。」
身旁的男子呼吸勻稱,一直一動不動,像是在細細的傾听,又像是睡著了。
安雅菲望一眼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有微微橘色的光線透過窗簾。陣陣倦意襲來,她閉上眼沉沉睡去。
恍惚間,有沉沉的嘆息在耳畔響起,擁著自己的那雙手臂微微的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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