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戲劇性的一場,大家都有些疲憊,眾人都已睡下,唯有廖雪梅站在花園里沉思。她只穿著薄薄的絲質睡裙,頭發微微有些凌亂,顯是睡下後又起來的。清冷的月光寂靜的投射在大地,將她單薄的影子孤單的訂在地上。她顯得有些疲憊,眉頭緊鎖卻並不影響她的風韻。
一張柔軟的毛毯輕輕披上她的肩膀,廖雪梅兀自回頭,安雅菲站在她的身邊,眼里滿是探究。
廖雪梅疑惑道︰「雅菲?你怎麼還沒休息?」
安雅菲回她一個淺淺的笑容,挽著母親的手臂道︰「媽媽不也還沒休息嗎?我想和媽媽多呆一會兒。」
廖雪梅看著她手臂上包扎上的傷口,憐惜道︰「菲菲,還疼嗎?」
安雅菲笑著搖搖頭,緊緊挨著母親,低聲道︰「不疼,真的不疼!」
廖雪梅疼愛的模模她的臉,嘆息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對嗎?」
安雅菲低著頭不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說。她多想親口問問母親為什麼要離開她?她多想問問這麼多年母親到底有沒有思念她?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詢問,盡管好奇心像一劑毒藥一寸一寸的腐蝕她的心,可她寧願被腐蝕的體無完膚也不願冒險,因為,她怕當所有的謎團解開,故事也就此結束。
廖雪梅撫著女兒手臂上包扎的傷口,道︰「他,他對你好不好?」
「嗯?」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明白母親口中的「他」是誰。
安雅菲勉強笑道︰「總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站在媽媽面前嗎?」
看著女兒躲閃的目光,廖雪梅已經猜到幾分。她定定的看著安雅菲,眼中有濃濃的愧疚,低聲道︰「沒想到他都已經瘋狂到這個地步了,其實看到今晚他對你做的事,我就該知道他對你並不好,是我一直不願意承認。如今我也不想再瞞你什麼了,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安雅菲看著母親,低聲道︰「我,我想知道媽媽是怎麼和他在一起的,媽媽你幸福嗎?」
廖雪梅裹緊身上的毛毯,思緒飄回遙遠的十九年前︰「我和你父親是經人介紹認識的,那時的他英俊瀟灑,人又能干,人人都說他是個很有才能男子,將來一定會前途無量。于是我就和他結了婚,再後來就有了你。」
她停下來看看安雅菲,眼里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當年的幸福就在眼前。「可是後來我漸漸發現她並不只是別人看到的那樣,他的內心,他的內心有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黑暗力量正在慢慢的滋長,這讓我覺得很害怕。」
安雅菲心中一顫,轉頭看著母親,她能理解她的感受,因為那個黑暗的力量在母親離開後徹底爆發,將她和父親炸毀的體無完膚。她訥訥的開口問道︰「然後呢?」
「然後?」廖雪梅看著遠方,似乎在回憶那段往事︰「還記得你上幼兒園時我接你放學,有一次我晚到了十分鐘。你孤零零的站在校門口發呆,當看到我來接你,你高興的不得了,飛快的撲到我的懷里撒嬌,關于這件事我一直對你感到內疚。
可當我以為這件事就此翻過時,不知道為什麼,你父親知道了這件事。那天他喝的爛醉,一回家就掐住我的脖子惡狠狠的說︰‘你這個賤人,居然想拋棄我的女兒!你好狠毒的心!’
那天,他死死的掐住我的脖不肯松手,血紅的眼里滿是殺意。如果不是你突然站到門邊,我…我可能已經死在他的手中了!」廖雪梅捂著胸口,那些陳年往事經過時間十九年的沖刷依然讓她心有余悸。
「那天的事我以為只是一個偶然,卻沒想到那只是一個開始。從此以後這樣的事便經常發生,他從不打我,讓我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只是用各種變態的方法折磨我,羞辱我。漸漸地他開始變本加厲,很多次我都想要和他同歸于盡,但那時你還太小,如果我們死了,你就成了孤兒,我…我怎麼能忍心?」廖雪梅閉上眼,一行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安雅菲從身後抱住母親,母女倆感受著對方的體溫,眼里的淚悄悄流進心底。
她隱隱的記得,那一日她在幼兒園門口等母親來接她,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來,她嘟著嘴暗自發誓一定要把自己的遭遇告訴父親,好讓父親給自己買期望已久的洋女圭女圭作為補償。
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她不敢想象,這一切終究是自己造成的。原本她以為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原來她卻是罪魁禍首。是自己親手造就自己的悲劇,也親手造就了父親的悲劇。還有眼前的母親,她恨了她十九年,念了她十九年,她無數次的幻想著終有一天將她找到,讓她親口承認自己的背叛。
廖雪梅深深吸氣,道︰「你的父親很愛你,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對你好,所以,我就義無反顧的離開這個家,離開你。如果當初我知道他會將對我的仇恨轉移到你身上,我死也不會離開你!菲菲!菲菲!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廖雪梅轉身抱住她,安雅菲呆呆的站著,任由母親抱著自己痛哭。十九年前那段完整的記憶浮上心頭。
母親離開的那幾天父親開始了瘋狂的尋妻之路,他走遍大街小巷,對所以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挨家挨戶的詢問,期望可以就此尋到自己失蹤的妻子。那時的安雅菲只有三歲,她每天都乖乖的呆在家里,等著父親把媽媽帶回家。
在日復一日的失望後,她悄悄的走進了父親的房間,將衣櫃里的現金統統取走,在她的思維里,自己有了錢就能把媽媽買回來,就像商店里的洋女圭女圭一樣。
那段記憶她已經完全丟失,不但因為當時的年紀太小,還因為那是她不願記得的過去。于是,在父親多年如一日的灌溉下,她的記憶也被篡改,她同父親一起恨她,埋怨她,卻也思念她。
當真相揭開,她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心心念念的母親,而這一錯竟然就是十九年。而她,卻沒有勇氣告訴任何人。
安雅菲緊緊的環住母親的肩膀,顫聲道︰「媽媽,不要再丟下我了,好嗎?」
廖雪梅死死咬住下唇,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奔涌而下,她深深吸口氣,很很的點頭道︰「媽媽再也不會丟下菲菲了,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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