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鴨煲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一聲響,把屋里正在吵鬧不休的安德森夫婦給嚇了一跳。
壯壯愣了三秒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這哭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摔得滿地的老鴨煲一下子就沒人管了。
安太太第一個反應過來,沖過去從地上抱起壯壯,拼命給他揉腦袋,連聲追問︰「有沒有摔著哪里?告訴媽媽哪里疼。」
壯壯其實身上並不太疼,主要還是嚇的。他縮在媽媽懷里連聲叫道︰「媽媽不要和爸爸吵架,你們不要吵架。」
安德森看到兒子這樣心里滿是愧疚,事情搞成這樣他要負很大的責任。他在外面確實有相好的,但並沒有到要談婚論嫁的地步。家里的老婆他雖不滿意,卻總比外面的好一些。再看看兒子嚇成這樣,他心里僅存的那點良知又在復蘇。
于是他上前主動安撫壯壯︰「別怕別怕,爸爸不和媽媽吵架,壯壯不怕。」
壯壯又去拉媽媽的手︰「媽媽,不要趕方阿姨走好不好?」
安太太咬著唇不說話,滿心不願意。留一個坐過牢的女人在家里算怎麼回事兒,安太太一想到這個晚上簡直連覺都睡不好。
她斜眼去看丈夫,用眼神示意他出面趕方針走。安德森有些猶豫,但心里的愧疚還是佔了上風。他確實第一眼看到方針的時候就挺喜歡她的,不見得是男女之情,就是覺得她挺清純挺漂亮的,很像他年輕時候夢想中的中國姑娘該有的樣子。所以他瞞下方針坐過牢的背景把她帶回了家。但現在眼看妻子一副要大鬧的樣子,他又怕傷到孩子,權衡之下還是決定以兒子為重。
方針剛才額頭撞的那一下實在有些重,整個人趴地上好半天都起不來。被燙傷手的嚴肅猶豫著是否要去扶她,結果方針自己掙扎了幾下還是站了起來。起來後她主動走到安德森面前︰「對不起安德森先生,我想我還是離開好了。謝謝你給我這個工作的機會。」
安德森看著方針欲言又止,那邊壯壯已經叫了起來︰「方阿姨你不要走。」他想要從媽媽懷里掙月兌出來,結果試了幾下都沒成功。
方針就走到他身邊,沖他勉強一笑︰「壯壯你要听話,方阿姨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不能每天來陪你了,對不起啊。」
「你有什麼事情要做?」
「方阿姨家里有弟弟,弟弟需要人照顧。」
「你弟弟也是小孩子嗎?」
「是啊,比你大不了多少。」
五歲的孩子還是很好騙的,他完全想不到方針這麼大了她弟弟怎麼可能只比他大一點點。想到方阿姨還有小弟弟要照顧,壯壯雖然內心不舍卻還是大方地點頭同意了。
「那你有空記得回來看我哦。」
「好的,一定會來看你的。」方針說完這話看了安太太一眼,對方一踫到她的目光就厭惡地避開了。方針也不在意,起身就回房去收拾東西。
安德森頭痛地拍拍腦門,同妻子說︰「你先帶壯壯回房去,看看他傷著哪里沒有。」
安太太這會兒終于有點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實在太沖動太瘋狂了。當著嚴肅的面搞成這個樣子,看來回頭丈夫會跟她好好算賬的。她不敢再說什麼,抱起壯壯就上樓去了。
安德森又去跟嚴肅說抱歉,然後就注意到了他被燙傷的手︰「你的手怎麼樣,要不要去看醫生?」
盡管整只手疼得跟火燒似的,嚴肅依舊淡定道︰「沒關系,你的情況比我嚴重,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把事情搞定再說。回頭公司見。」
嚴肅說著就要走,安德森卻又叫住了他︰「嚴肅,你身上有錢嗎?」
「怎麼了?」
「我得給方針發工資。她雖然沒做滿一個月,但我還是想按一個月給。我包里大概有四千塊,還差一千你先借我行嗎?」
嚴肅點點頭,用沒燙著的那只手去掏錢包,看都沒看整個遞給安德森。安德森打開一看,發現里面大概有三千塊,就全取了出來︰「都給我吧,明天公司一並還給你。」
「行。」
嚴肅接過錢包,眼看安德森上樓去拿錢,他就轉身進了廚房,開冷水沖自己的手。那老鴨煲是剛從火上端下來的,鴨子有油全都浮在湯上面,起到了極好的保溫效果。所以嚴肅打掉的那一鍋幾乎就是剛燒開的沸水,就算在冷水下沖再長時間,那陣陣的刺痛感還是揮之不去。
嚴肅沖了幾分鐘走出廚房,正巧方針也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安德森把厚厚一個信封遞給她,滿臉抱歉道︰「對不起方小姐,今天害你受傷了。這是你一個月的工資。」
方針沒接信封︰「是我不好意思才對,我不應該來你家的,之前害得壯壯手臂受傷,今天又害你們夫妻吵架。這錢我不能全要,我沒做滿一個月,你按實際天數給我吧。」
「不不,這錢你得收著。今天我太太傷了你,你沒告她我就很感激了,多出來的錢就算你的醫藥費好了。你的額頭怎麼樣,還痛不能?」
安德森說著就要伸手去模方針的頭,被她一閃身避開了︰「沒關系,已經不痛了。」她怕安德森又要借故「關心」自己,也就不再跟他爭錢的多少,拿了信封就準備要走,一轉身就看到站在大門口也準備走人的嚴肅。
安德森見狀又趁機道︰「嚴肅,你幫我送送方針行嗎?」
嚴肅想說不行,想想覺得自己太小氣,于是點頭應了下來,開了門請方針先走。關門的時候他又沖安德森指指樓上,示意他趕緊上樓去哄老婆孩子。
然後他關上門,和方針一前一後去搭電梯。方針一個人拎著個大包看起來挺費勁的樣子,嚴肅很想裝作視而不見,可心里男人的紳士情節還是隱隱作祟。他猶豫著要不要出手幫忙,結果電梯一下子打開了。兩人進去之後,方針主動開口道︰「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家就好。」
嚴肅看著她的側臉,覺得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倔強。看來她是真的很恨自己,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是不能釋懷。但無論方針怎麼恨他,嚴肅依舊覺得自己當年收購巨華並沒有錯。
一家做到快倒閉的企業被人收購是很正常的事情。巨華當時虧空嚴重,大量資金不明流失,除了那一個空殼外已經一無所有。他覺得自己並不黑心,出的價錢也算合理。關鍵是他找人和巨華的羅世談收購的時候,並沒听下屬談及羅世有何情緒問題。相反听下屬的意思,羅世對有人願意出資收購巨華還有些竊喜,似乎急于月兌手的樣子。
所以後來羅世在家中**的消息傳出時他也相當震驚,明明是按正常生意的流程談的,為什麼一轉眼的功夫他又承受不住了呢?如果真的不想賣他大可以不賣給他,當時他並沒有給羅世什麼壓力,整個收購都是你情我願的。
也許方針知道些什麼□□,但嚴肅這會兒卻不想問她。這個女人面對他時總是有太多的刺,那過分的戒心令他多少有些不爽。在他們的關系里,嚴肅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個受害者,可為什麼每次方針一見到他就要擺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嘴臉來。當年可是她捅了他一刀。
想到這里嚴肅不免也有些生氣,于是不再堅持,只淡淡說了句︰「隨你。」
電梯很快就停在了一樓,方針拎著重重的包快速走出電梯。嚴肅也不管她,合上電梯門後繼續下樓,到地下停車庫取車。
方針听著電梯門在身後合上的聲音,回頭望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穿過一樓大廳往大門走去。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發現外面竟然在下雨。淅瀝瀝的雨水順著屋檐連成一串滴落下來,仔細一看這雨勢還挺大。
方針一時有些犯難。她現在身上有錢,叫輛的士不成問題。可她不知道的士公司的電話,時下流行的手機叫車軟件她也沒有裝。她在牢里待了五年,和這個社會已然月兌節,重新融入需要一段時間。她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竟是如此地陌生。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面的號碼,猶豫著要不要叫徐美儀來接自己。可這會兒都快九點了,徐美儀家離這兒也不近,大晚上的讓人家跑一趟她過意不去,何況現在還下著雨。
如果剛才不那麼倔強拒絕嚴肅的好意,這會兒應該也不會這麼左右為難吧。
方針抬頭望著外面漆黑的夜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嚴肅取了車開出地下停車庫,剛開到外面就發現正在下雨。他本來不想管方針,車子都已經快開到小區門口了,但最終還是轉動方向盤,調了個頭往安德森家樓下開。他心里這麼告訴自己,既然受人之托,他好歹得忠人之事。
車子開回大廳後,嚴肅放下車窗玻璃扭頭一看,就見方針拎著行李站在那里,整個人凍得有些發抖。
那一剎那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可憐啊,心里竟微微升起一股保護她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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