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朝,京都豐城,夔國府,西廚房。
南葉頸掛攀膊,袖子高高捋起,露出雪白的一段胳膊。她手腳麻利地把幾塊肥女敕的兔腿,連湯帶汁地從火腿干貝湯里撈出來,然後迅速將小半鍋蔥香四溢的熱油淋了上去。
兔肉的鮮香飄散開去,迅速盈滿整個廚房。
「好香!」香秀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深深吸了口氣。
南葉笑著把盤子端到她面前,遞給她一雙筷子︰「嘗嘗。」
香秀也不客氣,夾起一塊就朝嘴里塞,兔肉酥爛,湯汁鮮甜,她陶醉地眯了眯眼,由衷地贊嘆︰「南葉,你自從病愈之後,手藝愈發長進了,這一道蔥潑兔,真可謂是入味三分。」
病愈?那可不是病愈,而是穿越。她以前學的雖然是歷史專業,但最大的興趣就是做菜,還為此專門開了一家私房菜館呢,手藝自然不差了,南葉笑而不語。
「唉,要是我也有這手藝,就不用一天到晚擔心考核不過關,被賣入青樓了。」香秀吃得停不下筷子,卻又忍不住嘆氣。
考核,是,像她們這種新進的小廚娘,只有通過了考核,才真正算是夔國府的人,而考核的最後一名,則是要被賣到青樓里去的。
雖然為奴為婢,已是處境艱難,但被賣入青樓當妓女,更讓人無法接受,因而新進的廚娘們人人自危,暗自努力,生怕稍有疏忽,那最後一名,就成了自己。
南葉作為「後來者」,更是不敢懈怠,每天都堅持到廚房幫忙,煮飯洗碗,以換取一些食材,做一道蔥潑兔。
一個月後考核的題目,正是蔥潑兔。
說話間,香秀已將盤子里的兔肉一掃而光,她放下筷子,眼楮望著南葉,頗為不好意思。
作為廚師,最開心的就是做的菜被人吃光,這比自己吃還要高興,南葉也不例外。她笑著收拾盤筷,道︰「你不用擔心,你的手藝也不差,絕對不會墊底,再說還有一個月呢。」
「一個月……我倒寧肯明天就考,免得天天懸著心。」香秀又嘆了口氣。
等待考核的日子,的確是不好過,既怕臨場發揮失常,又怕在平日里得罪了上峰,影響考核的成績。南葉默默地也嘆了口氣,洗好鍋碗瓢盆,同香秀一起出了廚房。
廚房西邊的一個小院子里,便是她們的住處,新進的小廚娘,一共有六人,全都住在一起,睡著大通鋪。
南葉和香秀一前一後走進門去,發現屋內除了其余四人,廚房管事之一的馬六嫂竟然也在。出什麼事了?南葉心下詫異,連忙拉著香秀,去同另外四人站到了一起。
馬六嫂看了她們一眼,開口道︰「正好,人到齊了,都給我把耳朵豎起來,听好了——咱們府的世子,受邀賭菜,賭的內容,恰巧和你們的考核一樣,也是蔥潑兔,因此世子發話,誰能在明日早飯之前,做出一道與眾不同,獨一無二的蔥潑兔,便不用參加一個月後的考核,直接成為夔國府的正式廚娘。」
馬六嫂的話,就好比熱油鍋里濺進了幾滴水,屋子里頓時沸騰了。
她們一天一天提心吊膽,絲毫不敢松懈,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要順利通過考核,免除被賣青樓之災麼,這會兒居然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讓她們連考核都不必參加,就能安枕無憂,那還能不激動?
香秀緊緊握住南葉的手,興奮得連說話的語調都變了︰「南葉,我剛才說,要是明兒就能考核就好了,沒想到竟成真了!不不不,這個比我想得更好,根本就不用考核,只要能做出讓世子滿意的蔥潑兔,整整一個月,整整一個月哪,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用煩惱了……」
是,一個月無憂無慮的時光,不用再每天挖空心思地去廚房討食材,不用再連做夢都擔心被賣到青樓里去,的確是挺讓人垂涎三尺的,南葉不得不承認,她自己也十分心動。
其他的四個人,亦是激動得滿臉通紅,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都多動動腦子,在明日早飯之前,廚房里的食材隨便使用,一旦有了主意,馬上告訴我去。」馬六嫂很是滿意她們的反應,說完話,轉身走了。
馬六嫂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屋內各人就開始行動了。
綠萍從鋪蓋底下模出一副攀膊,出門去了廚房。她做菜的手藝平平,但世子這回要的是創意,沒準她靈光一閃,就有了機會呢。
翠雲不知從哪兒撿了根樹枝,在地上涂涂畫畫。她的基本功,是她們六人中最扎實的,通過考核肯定沒問題,但直接晉級,乃是莫大的榮耀,她又焉能不在意。
夏蓮雙手交握在面前,口中不住地念叨「怎麼辦」。她的手藝其實不差,但膽子小,也不夠自信,一遇到事情,就是這樣。
含雪的表現,最為奇怪,她手舉一面靶鏡,理著頭發,左照右照,顯得十分悠閑。她的手藝,是六個人中間最差的,莫非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直接放棄了?
南葉收回目光,正欲坐下歇會兒,香秀卻把她一拉,去了屋外的大樹下。
「我實在是煩透這樣的日子了,每天提心吊膽,連睡覺都做噩夢,我一定要做出個最獨特的蔥潑兔來,好不用參加考核,也不必擔心被賣入青樓。」香秀斬釘截鐵地說著,又問南葉,「你說,我把兔腿肉,換成兔胸肉如何?」
南葉連連搖頭︰「蔥潑兔之所以只取兔腿,是因為兔腿肉最為肥女敕,你把它換成兔胸肉,口感就差了,怎麼能行。」
「有道理。」香秀緊接著又問,「那我把最後的熱油換成芡汁,行麼?」
「只怕也不行。」南葉還是搖頭,「蔥潑兔之所以美味,全靠最後那道熱油,將熱氣和湯汁全封在肉里頭,你把它換成芡汁,豈不成了尋常的炖兔子了?」
「你說得還是有道理,果然要想做出一碗不同尋常的蔥潑兔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香秀沮喪了一會兒,好奇問南葉,「你想出什麼法子了麼?」
南葉點點頭,道︰「我知道有個現成的法子,但卻怕這里的材料不對,所以還得試一試再說。」華朝的這種材料,味道有一點怪,同現代的不盡相同,她不能肯定,用其做出來的蔥潑兔,還是不是那個味道,所以必須得先試一試,才敢呈上去。
「是什麼法子,什麼材料?」香秀好奇問道,但話一出口,又不好意思,「這是各人的本事,你不必告訴我。」
「是紹興加飯酒。」南葉卻毫不猶豫地笑道︰「材料我告訴你,也不枉我們好了一場,但法子我不會說,你自己試去,倘若能勝過我,我甘願服輸。」
「你開什麼玩笑!」香秀本來十分感動,但待會過意,卻叫了起來,「紹興加飯酒,金貴得很,好幾兩銀子一瓶呢,平日里正經要用,都得經過管事同意,咱們又從哪里弄一點來去試?」
南葉道︰「既然題目是馬六嫂出的,咱們就找馬六嫂去,討上一瓶來使。這事兒是為了世子,馬六嫂未必就不同意。」
「你根本就沒譜,只不過要試,又不是一定能行,馬六嫂才不會答應……」香秀嘀嘀咕咕,但還是站起身,跟著南葉一起去了。
果然不出香秀所料,馬六嫂听說南葉要加飯酒,只是為了試驗,說什麼也不同意。
所謂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加飯酒,可怎麼做出獨具一格的蔥潑兔?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大好的機會,從眼前溜走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