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萍縮在牆角的陰影里,看似垂著頭,其實眼楮直盯在南葉端水杯的手上,緊張得幾乎快要窒息。
南葉把杯子舉起來了!南葉把杯口湊到嘴邊了!南葉張開嘴,就要把水喝下去了!綠萍的手,緊緊扣住自己的腳踝,直到掐出了幾道血印子,都不曾察覺;她的心,更跳得跟擂鼓似的,簡直就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南葉絲毫沒有覺察到牆角處的異樣,微微揚起頭,舉杯就要喝水。
突然,就在此時,本來蹲在牆角的夏蓮,伸手把地一撐,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南葉手中的杯子大喊︰「水里有毒!」
「什麼?!」南葉吃了一驚,忙把杯子拿遠了些,仔細端詳。
「真有毒?」香秀走過去,朝杯子里看了看,問道,「喝水的杯子里,怎麼會有毒?」
「是綠萍!」夏蓮把旁邊的綠萍一指,繼續大聲道,「我看見綠萍在水里投了耗子藥!」
耗子藥?!眾人皆驚,就連趴在鋪上養傷的含雪,都奮力抬起頭,驚詫地朝綠萍那邊望去。
綠萍窩在牆角的陰影里,腦子嗡嗡直響,簡直不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南葉不是馬上就要把水吞下去了麼,夏蓮突然指證她作什麼?
明明跟她是一伙的人,卻居然臨陣叛變!綠萍胸口劇烈起伏,氣惱猶如火災後的熱浪,一層接一層襲來,直燒得她兩眼發紅。她的手段,完美無瑕,眼見得馬上就要成功了,卻居然毀在自己人手上!這個殺千刀的夏蓮,腦子突然抽的是什麼風?!如果不是南葉她們都在,她真想直接撲到夏蓮身上,把她撕成碎末!
南葉盯著綠萍看了一會兒,把端著杯子的胳膊,朝她那邊伸了伸,問道︰「這里頭真的有毒?」
「胡說!」綠萍矢口否認,狠狠瞪了夏蓮一眼,「你別听夏蓮胡謅,什麼投毒,純屬她血口噴人!」
「我沒胡謅!」一向膽小的夏蓮,這會兒嗓門卻很大,「她連包耗子藥的紙都還在呢,就在矮櫃後面的縫隙里!」
南葉將信將疑,香秀卻是搶先一步把矮櫃挪開,還真在後面找著了一小張揉皺的紙。
夏蓮還真是存了心要揭發她,這下可糟了!綠萍看著那張紙,後背上的冷汗一陣接一陣地冒。
許是她害怕的表情太過于明顯,南葉這回問都沒問她,就直接對香秀道︰「如果水里真的有毒,那我可不能自己試,得先去稟明馬六嫂。」
投毒是大事,非同小可,絕非她們這些見習小廚娘可以處理的,香秀點了點頭,道︰「我陪你去。」
南葉把那一小張皺巴巴的紙原樣塞進懷里,又對夏蓮道︰「既然是你說我杯子里有毒的,那便也請你陪我走一趟罷。」
夏蓮點了點頭。
南葉朝仍舊縮在牆角里,臉色慘白的綠萍看了一眼,拜托翠雲道︰「這里就交給你了,回頭再謝。」
「放心。」翠雲平時雖然不合群,但關鍵時刻還是不含糊的。
屋外,天已經黑透了,三人借著月光,模到馬六嫂的住所,把已經睡下的馬六嫂叫了出來。馬六嫂美夢被擾,很不高興,但一听說出了投毒的事,立時一個激靈,瞌睡全醒了。
水中有毒,口說無憑,盡管夏蓮言之鑿鑿,為了慎重起見,馬六嫂還是親自去雞籠抓了只活雞來,把那杯子里的水,給它喂了一點。
那雞才啄幾口,便倒地一陣撲騰,在扇起一片黃土過後,兩腳一蹬,死了。
水里還真有毒!馬六嫂驚愣過後,大怒︰「把綠萍給我帶過來!」綠萍今兒
才惹了事,處罰還沒消呢,居然轉眼又投毒!要知道,見習廚娘出事,廚房管事是要負責的!她還真是個害人精,這回絕對不能輕饒了她!
南葉看著杯中剩下的小半杯水,好一陣後怕,這要不是夏蓮突然提醒,她這會兒只怕已經和那只雞一樣,一命嗚呼了。
香秀和夏蓮一陣狂奔,很快把綠萍拖到了馬六嫂面前。此時的綠萍,臉上已沒了血色——被自己人出賣,都已是人贓俱獲的地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馬六嫂把那只枉死的雞丟到她面前,厲聲喝問︰「你給我老實交代,為何三番兩次要害南葉?」
「我,我沒有想害南葉,其實這是——」綠萍張口就想要把紅菱給供出來,但突然想到,即便拖了紅菱下水,她也難逃責罰,還不如先保住她,指望她事後來救,于是話說一半,又咽回去了。
「其實是什麼?是你妒忌她,所以想要害她性命?」馬六嫂一巴掌扇到她臉上,「幸虧夏蓮揭發了你,不然不但南葉遭殃,我們也要受到連累。」
馬六嫂越說越氣,親自拿繩子來把綠萍給捆了,塞到了柴房去,命人看管起來,又道︰「你害誰不好,非要害南葉,她可是才受到世子青睞的人,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且等天亮後,把你送到世子那里去,請世子發落。」
要把她送到世子那里去?為什麼是世子?她今兒做的藕魚,才卡傷了二小姐的喉嚨,世子正恨著她呢,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綠萍嚇得一**坐到了地上,連求饒的話都講不出來了。
南葉和香秀、夏蓮一起,返回住所,路上,她向夏蓮道謝,但夏蓮的神色頗不自然,香秀悄悄地對她道︰「夏蓮這幾日跟綠萍形影不離,這事兒說不準她也有參與。」
南葉卻道︰「至少她在最後關頭,還是提醒了我,不然我這會兒早已經不在了。」
那倒也是,香秀不再提這事兒,轉而罵起綠萍來。
第二天,馬六嫂當真把綠萍的事情,報到了世子那里,當時,世子急著出門,無暇顧及,不過卻特意吩咐馬六嫂,將綠萍鎖在柴房,等他回來處置。
世子要親自處置綠萍,看來綠萍是不會有好結果了,香秀得此消息,稱頌不已,又沖著南葉直笑︰「到底你是世子看中的紅人兒,世子待你非同尋常,竟肯為了你,親自處置一個見習小廚娘。」
「他是怕我被毒死了,沒人幫他做那道蔥潑兔罷。」她總共才為世子做過兩道菜而已,哪里就成了世子看中的紅人兒了,南葉不以為意。
世子將要親自處置綠萍的事情,轉眼傳遍了西跨院的每一個角落,就連趴在鋪上動彈不得的含雪,都得到了消息,笑得直拍床板︰「沒想到還有比我更倒霉的人,綠萍這下可算是翻不了身了!」
夏蓮從旁听見,半晌沒有出聲,到了晚上,卻悄悄藏了兩塊餅,偷模到柴房,去見綠萍。
綠萍自從被關,滴米未進,見夏蓮帶了餅來,忙從門縫里接過來,好一通狼吞虎咽。她吃著吃著,還不忘去罵夏蓮,害她計劃失敗,落得如此田地。
夏蓮咬了咬下唇,抹著淚道︰「南葉是同我們一起進的夔國府,我們一處吃飯,一處睡覺,一處做事,多少有些感情,我實在是忍不下來心……」
綠萍卻啐她道︰「你少來哄我,如果你只是因為同情南葉,直接沖過去把杯子打翻,不就了事了,何苦非要把我給供出來?!」
夏蓮被戳中心思,面露尷尬,干脆把淚一抹,道︰「這能怪我麼,都是因為你,我娘的遺物打了水漂,我一個月不能進廚房,考核要扣分,而且還得罪了南葉,我只能把你供出來,以求南葉能看在我救了她一命的份上,提攜我一把了,我可不想考到最後一名,然後被賣到青樓里去!」
「你,你果然是故意的!你賣友求榮,不得好死!」綠萍氣得破口大罵。
夏蓮本想替自己辯解幾句,但綠萍聲音有些大,她擔心把正睡覺的看守吵醒,連忙爬起來,拍拍衣裳跑了——
天高夜黑,月明星稀,南葉睡得迷迷糊糊,听見夏蓮回來的動靜,半睜開眼看了看,翻身又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睡意朦朧間,她感覺有人在推她,勉力睜開眼一看,卻見是香秀,正指著床鋪最外面讓她看。
那里,本是挨打受傷後的含雪所睡的位置,但此時此刻,鋪上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僅有床薄被搭在旁邊。
含雪呢,去哪兒了?她不是棒傷未愈,還趴著不能動彈麼?南葉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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