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看見權貴就渾身發軟,一直待在旁邊沒吭聲,這會兒見姜國府大小姐像是要發脾氣的樣子,慌了,忙道︰「大小姐明鑒,我們沒故意裝傻,我們的確只是見習廚娘,什麼都不曉得,不信您看我們身上的衣裳!」
衣裳?姜國府大小姐狐疑地朝她身上看去。
這時她的丫鬟湊到她耳旁,小聲地道︰「大小姐,她沒說謊,夔國府只有見習廚娘才,才穿沒染色的麻布衣裳。」
「就算真是見習廚娘又如何?」姜國府大小姐自然相信自家丫鬟的話,但卻完全不改初衷,「既然能跟著世子出來賭菜,肯定了解世子的飲食習慣,她只不過是故意不肯說罷了!」
能夠跟著世子出來賭菜,就一定了解世子的飲食習慣?老天,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南葉耐心地向這位大小姐解釋︰「奴婢資歷尚淺,還沒有資格負責我們世子的飲食,所以並不了解他的飲食習慣。」
「資歷尚淺,還能跟著他出來賭菜?」姜國府大小姐就是不相信她的話。
面對如此不講道理的姜國府大小姐,南葉覺得自己只能無語問蒼天了。
香秀哭喪著臉,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姜國府大小姐的丫鬟上前一步,沖她耳語幾句,大小姐便道︰「你們世子究竟喜歡吃什麼,全告訴我,我這里重重有賞。」
敢情她以為,她們是因為沒得到甜頭,所以才不肯開口的?南葉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大小姐,奴婢真不知道我們世子喜歡吃什麼,絕非故意隱瞞……」
香秀從旁連聲附和︰「大小姐,我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你們嘴可真夠緊的!好!好!」姜國府大小姐黑著臉,目光如刀般橫掃她們一眼,把裙擺一甩,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姜國府大小姐一走,香秀就恢復了平日的神態,插腰大罵︰「姜國府大小姐?什麼玩意兒!想要知道我們世子的喜好,自己當面問他去,就知道為難我們這些小廚娘!別說世子的喜好,我們是的確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她呀,她以為自己是誰!」
南葉擔心她的聲音太大,被別人听見,忙勸慰她道︰「反正她又不是我們府里的人,理她作甚。」
「這倒也是。」香秀緩了口氣,「姜國府的下人們可真夠倒霉的,居然有這麼個大小姐,跟她一比,我們府里的主子,真是太好伺候了。」
夔國府里的主子好伺候麼?也不見得罷。只不過因為她們還沒資格給主子們做飯,所以遇不到什麼棘手的事情罷了。只要是賣身為奴的下人,誰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她更好發奮圖強,好好把握這次機會,為世子爭光,也為自己再入一枚功券——這想法若是讓香秀知道,只怕又要笑話她,太過于上進了罷,南葉想著想著,笑了起來。
在她們原地候命的時間里,周圍陸續有其他府的廚娘到「舞台」中央去,在樂妓的歌舞相伴中,當眾表演廚藝;她們去的時候,無不緊張而又自信,但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各不相同,有的興奮,有的激動,但更多的,卻是頹然而泣。看來,這賭菜,不是那麼好賭的。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蘆芽親自到這邊來,通知南葉和香秀,該她們上場了,和她們同組的,還有成國府和永康侯府的廚娘和廚子們。
蘆芽送她們到了「舞台」前,再由一名小丫鬟,領著她們登上舞台。舞台上,三組爐灶一字排開,夔國府的爐子,位于正中,恰是眾人最為矚目的所在。南葉朝爐子前一站,壓力倍增,忽一抬頭,正對台下世子的目光,溫和而又暗含鼓勵之意,頓時心中一暖,壓力全消,只余下了滿月復斗志。
待她們全部站定,台旁一名小丫鬟拿著小巧的紅頭錘,朝一面銅鑼上敲上三下,比賽便正式開始了。
與此同時,樂妓奏樂,彈琵琶的彈琵琶,吹笛子的吹笛子;歌姬和舞姬們自舞台兩邊分別入場,唱曲子的唱曲子,跳胡旋舞的跳胡旋舞,好不熱鬧。
「吵死個人了,叫人怎麼專心做菜?」香秀幫南葉把兔腿肉倒進鍋子里,口中嘀嘀咕咕,忽一抬頭,卻見台下坐著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子,立時緊張得連盤子都拿不穩了。
南葉瞥她一眼,哭笑不得,主子也是人,又不曾把她怎麼著,有什麼好怕的?她見香秀的臉越漲越紅,生怕她太緊張,會直接沖下台去,忙同她講話,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做這道蔥潑兔,還真得有人伴舞,不然這兔子一炖就是小半個時辰,少爺小姐們干坐著做什麼?」
可惜,香秀最怕在主子們面前失儀,根本不敢開口接話,南葉只得罷了。
還好,她們用的是酒,比高湯更易入味,當成國府和永康侯府的參賽選手還在拿筷子試兔肉的酥爛程度時,她們的蔥潑兔,就已經起鍋了。熱油,下蔥花,澆盤,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香氣四溢,引得兩旁的廚娘和廚子頻頻張望,就連害怕台下的主子們,一直沒敢作聲的香秀,都不由自主地贊了聲︰「好香!」
此次的蔥潑兔,的確非常成功,論起色香味,猶勝前兩回,南葉滿心自豪,微微笑著,端起潔白如玉的荷葉邊大盤,朝台下走去,香秀緊跟在她的身後。照著蘆芽講解的規矩,她們做好蔥潑兔後,得親自呈到世子面前,待在場的其他少爺小姐們品鑒過色澤和氣味後,再由場中丫鬟為他們分菜。
場地正中,有一條小道,少爺小姐們夾道而坐,而世子的位置,在第一排,也就是說,南葉得先繞到場後,再經由這條小道,一直走到最前面去。這段路可不算短,南葉生怕湯汁灑出來,把盤子捧得緊緊的,又叫香秀走在她的側面,幫她盯著些路。
腳下的路很平坦,她又並非莽撞之人,盡管兩旁不斷有陌生少爺小姐的目光投射過來,南葉也還是走得穩穩的,連盤沿上用作裝飾的胡蘿卜花,都不曾挪動分毫。
第三排,第二排……世子的身影,就在眼前了,他似乎天性喜白,還是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錦袍,但領口處卻繡有紅色的蔓藤花,看起來顯眼極了。
「世子——」南葉向前跨出半步,正要將蔥潑兔擱到世子面前的小幾上,腳下卻一個踉蹌,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要摔了!南葉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驚呼出聲,幸而及時想起來,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能給世子丟臉,忙把那一聲「啊」,吞回了肚子里。
但是,她不是神仙,無法控制自己迅速前傾的身體,眼見得那盤蔥潑兔,就要從盤子里飛出來,潑到世子雪白的袍子上,她覺得自己的心,連著自己的前途,也要如同這盤蔥潑兔一般,灑得一干二淨了。
完了!南葉心跳如鼓擂,不敢再看,緊緊地閉上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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