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大師的小說《故鄉》里,有個豆腐西施叫楊二嫂,華青弦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魯大師是如何描寫她的︰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這一段形容,華青弦覺得拿來形容此刻擋在自己面前王婆子是再貼切不過了。
冷冷地站在那里,華青弦也不說話,也不笑,只拿一種無限鄙視的眼神,深深地看著王婆子。那王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看得心虛了,于是扭過頭去不再與她對視,只沖著自已的繼子不冷不熱地問道︰「大興啊!娘在這兒等你半天了,咋個這麼晚才回來?魚都賣完了吧?得了多少銀子?」
大興紅著臉,也不正面回答王婆子的話,只裝傻道︰「娘,您找我有啥事兒麼?」
「沒事兒,就等你回家吃晚飯呢!」
見王婆子笑得燦爛,王大興心頭一凜,忙說自己吃過了。玉娘似也看出了王婆子的用心,也笑笑地上前解釋道︰「是啊娘!山路太遠,我們怕路上餓,就買了兩張餅吃了才回來的。」
「還買餅吃了啊?白面餅吧?」
「娘,我……」
一聲白面餅,說得王大興臉更紅了,他要真吃了餅倒也罷了,可別說餅了,忙了一天連口水也沒顧上喝呢!卻被後娘堵在這里冷嘲熱諷,任是誰也受不了。可他也不能說自己什麼也沒吃,只能憋悶地看著自己這個後娘,嘴皮子氣得直抖。
「既然你不餓,娘也就不勉強你吃飯了。」說罷,王婆子一個手勢,王二興和王三興便沖了上來,推的推,拉的拉,二話不說便將王大興拖著的板車給搶過去了。王大興哪里肯干,當下便和自己那兩個弟弟扭打起來,一邊打,一邊還焦急地解釋著︰「這些不行,這些都是華嫂子家的,不是咱家的,不能搶,不能搶啊!」
「二興,你放手,三興你也是,快放手,快放手。」玉娘也急壞了,幫著大興一起和勸。可是,無論她怎麼說,王二興和王三興都不肯撒手,眼看著板車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手里,玉娘急得腳一跺,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王婆子一直不喜歡玉娘,理由就是玉娘太精明,不像二興媳婦那樣听話受她擺布。所以,才會在她成親的當天,請了華青弦來哭喪,讓她觸霉頭,添晦氣。可是,哪曾想她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玉娘卻還是和華青弦好,更幫著人家跑前跑後的,又是抓魚又是掙銀子的。這樣吃里扒外的兒媳婦,她只恨不能活刮了她,哪里還會給她好臉色。所以,玉娘一開口,王婆子就罵上了︰「玉娘你給我閉嘴,你個吃里扒外的小賤貨,你敢攔老娘,滾!有多遠給老娘滾多遠,要不然我讓大興給你休了,看你還要不要做人。」
「娘,我又沒做錯什麼,您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樣了?我怎樣了?我兒子買的東西,我讓他弟弟幫著拉回家怎麼了?你個吃里扒外,胳膊肘朝外拐的小蹄子,你再說一句,看老娘不撕爛了你的嘴。」
听到這話,玉娘氣得直哆嗦,一咬牙,又道︰「可那根本不是大興買的。」
「不是大興買的?你哄誰呢?那麼多魚,全村人可都看見了,華娘子可以抓到,騙鬼呢?鬼都不會信。」
王婆子翻白眼的技術一流,一骨碌朝上翻去,那是一點眼黑也不留。她一邊翻著白眼,一邊還不忘暗諷著華青弦,那囂張的嘴臉,就連老實巴交的王大光也看不下去了︰「娘,那些魚真的是嫂子想辦法抓的。」
「大興,你就閉嘴吧!說什麼也沒用的,娘這是要來明搶呢!」
氣不過,玉娘終于咬牙說了句實話,可這樣的實話,在王婆子听來,卻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王婆子氣瘋了,沖上來鎖住玉娘的衣領就扇了她一個耳光,那重重的一耳扇下去,王大興隱忍的怒火終于爆發了。
剛要沖上前來搶人,華青弦卻一把扯住了他,自己上前一步站到了王婆子的面前,陰側側地看著王婆子,卻只是不說話。那王婆子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卻還是氣焰囂張地昂著頭。兩人對視了幾秒,王婆子便在華青弦戾氣橫生的眼神下敗下陣來。
冷鼻子冷眼地哼了一聲,王婆子也不戀戰,頭一偏便招呼著自家的兒子和媳婦回家︰「走吧!他們不餓,咱們可餓著呢!把東西拉回家後就能吃飯了,今兒晚上娘給你們加餐,吃紅燒魚。」
紅燒魚三個字一出,華青弦反倒被她氣笑了。尼瑪,極品就是極品,得了便宜還賣乖。回頭看了大興一眼,華青弦淺笑盈盈地道︰「大興,玉娘,你們也回去加點兒吧!有紅燒魚呢!」
「嫂子,那你……」
「嫂子沒事兒,嫂子今晚去村長家吃飯,順便也好好跟村長說道說道,看看這明搶的事兒該怎麼算。」
一听華青弦把村長抬了起來,王婆子眼皮子一跳,一個眼神遞過去,柳春枝便叉著腰跳了出來,趾高氣昂道︰「華娘子,你別以為你把村長抬出來娘就會怕了你了,這可是我們家大伯的東西,娘就是拿了也是天經地義。」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極品果然是扎堆來的。
這柳春枝因為華羿和華顏的苟且之事,成了遠近聞名的大笑柄,為此,華青弦本來有些小小的內疚的。可現在,她一句話便把她所有內疚的情緒都抹滅了。
「好一個天經地義,拿大興的叫天經地義的,若拿的不是大興的東西呢?還叫天經地義?」
「怎麼不是?這就是我家大伯的東西。」
挑眉,華青弦也不甘示弱︰「你說是就是啊!上面難道寫了大興的名字不成?」
听到這話,柳氏一哽,但馬上又反譏道︰「那你呢?你說這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麼?你難道在上面寫了字不成?」
聞聲,華青弦笑了,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沒錯,我是在上面寫了字,你們想不想看看?」
說罷,華青弦無視于王家人一個個被雷劈過的表情,自顧地走向了板車,素手一揚,便掀開了車上蓋著的粗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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