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扶疏很想去蒙陽城逛逛。畢竟宅了這麼久,很無聊的說。
這個時代的馬貌似很少,或者說是很珍貴,馬車更是少見。她們來蒙陽時租的馬車據說還是驛站的,就好比是現代出租車,屬于公司,並不屬于個人。馬是受控制的,一般只有退役戰馬或者不適合作戰的馬才會在民間交易。
所以慕扶疏他們是乘牛車進城。慕仲君趕車,三郎和村長慕扶疏楊翁坐在車里。這個車廂是于家父子打造的,在一般人看來很是別致︰前後都是雙開門,左右有雕花窗,頭頂還有天窗。里面左右都是長條凳,中間有釘死的矮桌,桌子上有幾個凹進去的格子,可以放茶杯茶壺。
楊翁和村長坐一側,慕扶疏和三郎坐另一側。一路上喝喝茶吃吃點心,時間倒也過得很快,大半個時辰後慕扶疏听見窗外傳來了熱鬧的人聲。
三郎細心的將窗子開了一邊,慕扶疏湊過去,只見牛車已經到了城外,等著進城的人都自覺排隊,經過城門時有官兵檢查,並自覺往一旁的一個密封箱子里扔銅錢。這就是慕仲君說的進城費了。
輪到他們牛車時,所有人下了車,慕仲君扔了七十文。原來人頭費是十文,牛車二十文,漲價不少。慕扶疏跟在牛車後面往里走時,注意到城門外百來米的地方有不少難民模樣的人,三三兩兩扎堆有躺著有坐著,離他們不遠處有個小棚子。三郎注意到她的眼神,小聲道︰「那些是沒錢進城的難民,每天正午那邊的棚子會施一頓粥水。」
慕扶疏猜想那粥水一定是水多粥少的。不然那些難民也不會連說話力氣都沒有,乖乖坐著躺著——或許就是在等死了。
慕扶疏心里有些難受。她前世從沒見過這麼悲催的場面,電視電影里看見的不算,畢竟沒有親眼目睹來得震撼。她空間里有很多糧食,可是她沒有辦法拿出來……只能在心底說聲抱歉。
蒙陽縣城並不大,牛車也不過走了盞茶功夫就到了縣衙門口。村長熟門熟路,領著大家往偏門走,路上連個守衛都沒遇上,一路同行無阻進了後衙。
這個時候的衙門前面是辦案區域,後面是辦公區域和縣令主簿師爺的住所,佔地面積還是挺廣的。慕扶疏一路走來,並沒看見什麼奢華的地方,也就是白牆黑瓦房子和一條小石子路,連長廊都逼仄的兩人交叉而過都嫌窄。
走了一段路,面前出現了一排七八間一模一樣的小屋,白牆黑瓦,門前有木質回廊,大門都是雙開的,此刻正大敞著。
村長進了左邊第一間屋子,慕仲君和楊翁也跟了進去,三郎和慕扶疏在外面等著。慕扶疏看見右邊回廊盡頭似乎有個小假山,家山下是個小水潭,看上去有點江南水鄉的味道,便拉著三郎過去看。
到了假山邊,慕扶疏很是失望。水潭里的水只有淺淺一層,水面落著一層樹葉,假山一定不宏偉,也就兩米多高,沒有怪石嶙峋之感,反而像是隨隨便便堆砌而成。慕扶疏嘆了口氣,挑了塊比較平坦的假山石,拉著三郎坐了下來。
三郎見大娘一臉無趣的樣子輕笑︰「是不是覺得這山水不合景啊?」
「這也能叫山水麼?」慕扶疏撇撇嘴︰「假充江南山水,形都不似更別提神了。還不如弄平了種些樹呢。」
三郎搖頭︰「只是水位淺了些,若水多些,養幾條魚倒也算得宜。」
慕扶疏轉身看著水潭通往外面的一頭若有所思︰「這水潭是活水麼?」
「是活水。」三郎指著一邊圍牆︰「這是通到牆外的,牆外就是蒙陽河了。」
蒙陽河水位居然這麼低了?慕扶疏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低聲道︰「你說蜀地會不會大旱?」
三郎一驚,遲疑道︰「不會吧?蜀地的氣候不過是夏季熱了些,干旱好像從來沒有過呢!」
「你才幾歲?這麼知道以前沒干旱過!」慕扶疏想起城外看見的難民,心頭升起一股燥意︰「北方已經干了三年,我們這若也干旱,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呢!」
「別胡說!」三郎捂住她的嘴,急聲道︰「這是在外面,被人听見就不好了。」
這個時代的人迷信,听不得壞消息。慕扶疏嘲諷的笑︰「嗯,我錯了,再也不胡說了。」
三郎滿意的放開她,只覺方才捂住大娘小嘴的手麻麻熱熱的,手下那柔女敕輕滑的觸感一直癢到了心間。
村長和慕仲君很快出來了,慕仲君臉上帶著笑,邊走邊回頭拱手道謝。慕扶疏看見一個山羊胡子戴著頭巾的男子將他們送到了門口,很客氣的和他們再見。
三郎道︰「這是文主簿,是文知縣手下,人很不錯。」
慕扶疏沒看見楊翁,有些疑惑。文主簿道︰「知縣大人找楊先生有些事,各位先去逛逛,回去時來接就是。」
慕仲君也對慕扶疏和三郎點頭,慕扶疏壓下心里的疑惑,跟著慕仲君一行往外走。
慕仲君很高興,因為曲轅犁的事文知縣關照過手下,所以文主簿很是幫忙,得知他要開店做曲轅犁賣,不但將他住宅地後山方圓五十里劃給他,價錢也便宜得離譜。本來他手頭也就一千多兩銀子,只打算租個山頭,文主簿卻做主五百兩就賣了,便宜的叫人不敢置信。
慕扶疏卻皺眉。天上掉餡餅的事哪有那麼簡單?而且知縣找楊翁又是為了何事?難道楊翁還和知縣有什麼交情不成?怪到慕仲君能這麼便宜拿下那些山了。
出了縣衙,村長和慕仲君不約而同提出去糧店。
城門外的慘狀也嚇到他們了,村長畢竟種了這麼些年田,有些事往深里想想要出一身冷汗的。只怪今年糧食價高,他們收了糧食只剩下自己吃的,其余的都賣了。慕家好一點,地不多人不少,五畝地收成都堆在家,可是這也不夠吃一年的。
慕扶疏和三郎自然是跟著一起去糧店,不出所料,糧價又漲了。大米已經漲到四百文一斗,比慕扶疏她們初來時整整漲了一倍還多!
村長和慕仲君不淡定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糧食還會漲!村長家里條件稍好些,這次也帶了些銀兩進城,如今也顧不得買糧比賣糧貴的多,身上的三兩銀子換了四斗陳米三斗粳米三斗粗糧。
三郎和慕扶疏見村長的錢全部買了糧心知肚明。看來大齊旱災嚴重,天府之國的蜀地糧價都上漲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慕仲君也買了一些粳米。牛車只有那麼大,多了也放不下,且慕扶疏空間糧食有得是,也不想讓慕仲君浪費銀子,因此也勸了幾句。
大家心情有沉重,慕仲君要去林家鋪子,將鋪子收回的事和租客說一說。
林家鋪子和糧店在一條街上,走不多遠便到了。這個鋪子面積還是很大的,門面就有四間,十八兩一年租金實在是便宜。
進了鋪子,慕扶疏四下打量了一番。這間鋪子一分為二,前面是雜貨鋪,後面是住家,院子還挺大。院子里充斥著一股酒味,原來店主還在院子里釀酒賣,光大缸就放了十幾口。
見有人進門,掌櫃倒是很熱情。抬眼一看是慕仲君和村長,臉上的笑就淡了幾分。年景不好,鋪子生意也差,年前剛拿出十五年的租金,手頭實在沒多少現錢了。若是要漲租金……這鋪子十五年沒漲過租金,自己也實在不好意思說不肯漲,可要是漲了,生意就難做了。
村長和慕仲君沒注意掌櫃臉色,慕扶疏注意到了。她微微一笑,不歡迎主家,是怕漲租金吧?十五年沒有音信,大概以為主家不在了吧?好在這掌櫃還算實誠,沒有賴了租金,想來還是個實誠人。
其實慕扶疏完全誤會了。林家有鋪子地契,村長那有租約,若是掌櫃賴賬可是要吃官司的。
慕仲君將來意說了,掌櫃的听說要收回鋪子,臉色更加差。這條街的鋪子都是有數的,若自己沒了這個鋪子,蒙陽城內可找不著更好的地兒了。
掌櫃的明顯不願意,慕仲君是厚道人,不好意思的樣子好像掌櫃的是鋪子主人一樣。村長也很意外,但是也只能勸說,畢竟掌櫃的也算是林家村出來的人,鬧開了也不好看。
慕扶疏哼了聲,聲音大的大家俱是一愣。
「阿爹,我們家這鋪子十五年沒漲過租金了吧?」慕扶疏對著慕仲君,雙眼笑成了月牙。
掌櫃的一愣。心底有些狐疑︰難道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漲租金?不由的暗自思忖︰不知道這租金要漲多少?自己可要頂住了!
慕仲君傻傻的「嗯」了聲。
「當年鋪子的契約是一年一簽的吧?」慕扶疏還是笑,卻是看著掌櫃的︰「租金沒漲是我們仁厚,你們十五年沒交租金卻不對了。」
掌櫃的一愣︰「租金我們交了,年前不是給了令尊?」
「租金按理是一年一交的。我們林家人不在蒙陽,鋪子是交托給村長的,你就該每年將租金交給村長才是!既然你選擇十五年一交,那利息怎麼不算?」
掌櫃的完全懵了,喃喃道︰「什麼……什麼利息?」
慕扶疏冷笑︰「當然是鋪子租金的利息!十五年這麼一大筆租金,難道不該給利息?我阿爹厚道沒向你們要,如今要收回鋪子你也不願,那先把利息交來!」
村長和慕仲君完全呆住,三郎看著慕扶疏一臉詫異。
掌櫃敗下陣來,咬牙問︰「要多少利息?」
慕扶疏見他肯給利息,眉開眼笑︰「你真要給?那我給你算算啊!一年是十五兩,利息是七百五十錢,第二年三十兩,就是一兩五,第三年是三兩第四年是六兩第五年是十二兩第六年是二十四兩……十五年是一萬兩千兩百八十八兩……」
「啪嗒!」掌櫃的嚇了個倒仰,身下的凳子都撞翻了。
村長慕仲君三郎完全呆滯。
慕扶疏一臉天真無邪的伸出手︰「掌櫃的給銀票還是現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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