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兒和莉兒嬉笑著跑進我的房間說是花園里的合歡樹開花了。我吃力地撐起身子沖外面望望了,無奈窗框擋住了視線,眼瞟到昨夜用藏紅花泡的茶湯,指指杯子要她們給我端過來。
莉兒機靈地跑過去端茶杯,模到沁涼的杯身她體貼地為加了點熱水,而在她靠近時,我下意識地赤腳下床接過了杯子,對她,我始終是有愧的。
小伍子將我的長發挽起,梳成如意髻,中嵌以一朵海棠絹花,兩旁青絲垂下至肩膀,額際墜了顆小巧的嵌玉珍珠,一身淺淺綠色蝶戲水仙裙衫,腰束九孔玲瓏玉帶,細密精致的流蘇自腰際垂下。
他點上胭脂為我描唇,我擋開他的手說︰「今日胸口悶得厲害,反正皇上也不來,就是來了,這明妝麗服下還不是個病秧子。」說這話的時候嘴里泛酸,半是怨半是氣。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庭院中的合歡樹是皇甫炙讓人種下的,他說,夏日生的人,就該喜歡夏天開的花。
我笑言他是什麼邏輯,我並不是多喜愛花的人。
他要我等,等到花開的時候,就知道了。
等,一個等字,真苦。曾經也有那麼一個人要我等,而我放棄了,也許是自己太容易遺忘,我已經忘記了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會放棄他了。
合歡樹的花語是永遠恩愛、兩兩相對、夫妻好合。
于是我憧憬著等到花開之時,他能陪著我,在樹下,看那半白半紅的花開。
花就這麼不期然地開了,他現在會是在慈寧宮還是承恩殿?他身邊躺著哪個女人?
走到樹下,抬手撫模著合歡樹褐色的枝干,花形似絨球,細聞清香襲人:花園的花匠說它的葉奇,日落而合,日出而開。我卻從來沒有細致觀察過,一遍遍地撫模樹干,手劃到腰間,卻沒有模到刻刀,失望地伸出食指在樹干上畫了笑臉,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也許是花開的緣故,本就無病申吟的自己中午吃了很多,氣色不錯,拉著蘭容姑姑要她講些宮中的趣聞,不忘開些玩笑,一時間舒月宮的氣氛因為花開,難得地輕松起來。
古代的夜是空寂的,不可能上網,不可能听歌,因為中午吃得過飽,夜色剛落下我便躺在了床上表面輕松地哼著歌,獨自下著五子棋。
「娘娘,皇上傳人來問娘娘要不要參加今晚的宴會。」小伍子走進屋,半躬身問道。
失望掠過心底,看來今晚他是不會來了。
擺擺手說︰「就說我身體不適,已經服藥睡下了。」
「可是……可是娘娘,如果宴會不重要的話,皇上一般是不會問你的。」小伍子再次提醒道。
我凝神道︰「知道有那些人麼?」
「說是家宴,可現在並非什麼特殊時日,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算了,不去。」
「可是娘娘氣色不錯,如果欺君……」
「該怎麼做本宮知道的。」
門咯吱合上,長袖揮去小小的棋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仿佛听到了采芳洲細樂繞梁,歌舞升平,還有他懷抱美人的朗朗笑聲。
喵!
尖利的叫聲猶如它的爪子劃破我強裝的寧靜。一個白影子一閃而過,我跳起想去追尋,一定是白衣大人,它為什麼會來舒月宮,但宮里養貓的並非月德妃一人!
匆匆披上裙衫追出去,門邊的莉兒睡得很熟,不雅地打著鼾聲。
夜里的清爽空氣讓我整個人精神不少,骨子里的好奇令我不停地躲閃追逐著那只貓。繞過假山,流水潺潺,這才看清,自己居然來到了采芳洲,這貓兒就是為了帶我來采芳洲?
「是誰!」一個剛毅警戒的男聲響起,我緊貼在假山的陰影里,屏住呼吸。
喵!
我小聲地學著貓叫。
喵!那只貓居然跟著叫了一聲然後從暗處躍出從我腳邊跑過,我驚呼出聲。
「是誰?」
我探出頭,看看外面,小聲地說向以農說︰「是我啦!」
「淑妃娘娘,你怎麼會在這里?」他身手敏捷地來到假山背後,點燃火折子確認是我後,滅了火。
「是一只貓引我來的。」對他說不上好感也沒有恨意,反而有點同情他,因為他愛上的是子衿。
「為什麼不參加宴會而要在這里鬼祟。」他倒一本正經的。
「鬼祟?你說本娘娘我鬼祟!」我捶了他下,他身上的酒氣刺鼻,我捂鼻問︰「你居然敢當差的時候喝酒?!喂,你不在乎功名,不在乎地位了?」
我的話似乎刺中了他的痛處,他提起手中的酒瓶又是一陣牛飲!
我趕緊拉住他的手說︰「喂,有什麼就直說啦。我都不怪你了,你看到我怎麼還這樣子!」
「對不起,子佩……哦……娘娘……」他有點語無倫次了。
「對了,你和雲靄這麼久了,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完婚。」我拿過他的酒瓶,對著瓶口聞聞,隨口問道。
不料,他一下子蹲了下去,黑暗中他的肩膀似乎在顫抖,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
「從小,我就愛和子衿玩,可我的身後總是拖著一個小尾巴,就是雲靄。她總是微微含笑,不管是受了什麼委屈她都不會說,再疼也不會哭。」他的眼中有光在閃爍,語調有些哽咽說︰「可是我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她,為了一個無名小卒的目光,我可以生很久的悶氣:為了他人的指指點點,我會永遠記在心里,可從來就沒有認真地看她眼中對我的鼓勵和期望……我認定自己只喜歡那麼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心里從來沒有過我,即使那人只是把我當狗,看到她的笑,我都如飲甘露……」
他的話越說越不對勁,我拉著他說︰「發生什麼事了,說!」
向以農突然揮開我的手,啪地一聲扔掉酒瓶說︰「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不解。
「是的,為什麼皇甫昊會點名要雲靄,他們並不認識的!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雲靄,為什麼?!」他雙手掐住我的脖子,漸漸縮緊,黑亮的眼迸發出怒火大吼著︰「我以為自己能很輕易地放下雲靄的,可是我發現自己做不到。現在的自己才覺得自己的目標是錯的,在錯的路上一錯再錯,等我想要改了,想要珍惜了,可雲靄已經不可能再屬于我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本能的掙扎著,肺部的氧氣在一點點減少,我的指甲劃傷他的手,抓破他的臉,但此時的他已經被怒火泯滅了理智,天旋地轉,四肢漸漸無力,我放棄掙扎,有時候結束未嘗不是好的。
「是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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