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忽然被烏雲遮蓋,一陣狂風席卷後,電閃雷鳴映照出一雙不敢置信的雙眼。
若說方才低鳴的木經年像是被人用刀刺中了心髒,疼痛,撕心裂肺,惱火。那此刻的木經年則像是沒了靈魂的女圭女圭,眼神空蕩,木訥,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閃電的光照亮她空洞的雙眼,高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擺不定,忽然被風席卷墜落在她的腳邊。
哄——
燈籠燃著。火紅的光刺進她的瞳孔。詭異的令人發毛。
「噗……」她倏地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蕭然的胸前衣襟,灼熱了他的五髒六腑。
「將軍……」
「我沒事。」木經年抬手,阻止住他的攙扶,轉身搖搖擺擺走了幾步,蕭然咬緊牙關,還是說出了口︰「將軍,還按原計劃進行嗎?」
木經年仿佛被人抽去所有的生氣,一口鮮血涌上喉間,她連擦去唇角血的力氣也半點沒有了。
「蕭……然……」
「在!將軍!」
「毀了……武林盟……」
「是!!」
「蕭然……」
「在!將軍!」
木經年的背影道不盡的孤寂︰「不計任何代價,救她。」
「……是!!」
木經年不再多說什麼,又或者她連開口的力氣都已經沒了,她彷如秋日枯黃的葉子,月兌離了樹枝,隨風飄散,風吹到哪里,她便該在哪里。
一路搖晃回到院子,她背靠牆,無力的滑落,坐在地上。雙眸無神的落在地上,沒有焦距。
經年,我許你三千寵愛,你許我什麼?
「呵呵呵……哈哈哈哈……」低笑,諷刺,最後轉為狂笑。她捂住嘴,握拳捶地。
經年,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哈哈哈哈……」
經年,我等你。
一口鮮血噴出,木經年趴在地上一陣猛咳。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憤恨全部都要干嘔出來。
啪嗒,啪嗒……
諷刺的雨水淹沒了一切,傾盆蓋地。沖散了地上的一灘鮮血。
她癱軟在地上,面朝天空,任由夏日突來的暴雨蓋在她的身上,世界忽然靜了,空白的世界,只留下那人低沉的呼喚,一聲接著一聲經年的呼喚。
她痛苦的緊緊捂住耳朵。
曾經甜蜜的呼喚,此刻卻像一把把涂了劇毒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呀!那不是將軍?」
鋪好床鋪的小童,見自家公子站在窗前一直看著什麼,好奇走到窗邊往外面眺望,隱約看到暴雨中有人縮成一團,正想說誰那麼蠢,不知道躲雨,看了許久,待看清那人隱約的精致五官,他驚叫一聲,拿起傘就欲沖進雨中,卻被顏華制止。
顏華一眨不眨的看著雨中的人,淡淡道︰「不用管她。你回去吧。今晚看到的,不要讓第三人知道。」
雖然不知道為何,小童還是忍住沒敢多問,臨走前不忍心的看了眼雨中的將軍,小童撐傘從小門走了。
雨聲陣陣,寒氣撲面而來,不知過了多久,顏華慢騰騰的拿起一把雨傘,撐開,走進雨中,走到那人身邊,輕聲笑道︰「將軍好雅興。」
木經年捂住耳朵的手僵硬了一下,緩緩放下,一把揮去臉上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唇角扯個蒼白的笑︰「怎麼?顏華也想風雅一會?」
顏華緩緩抬頭,手轉動著傘柄,傘面在雨中轉動,雨水飛濺︰「不,小生愛惜自己,若是淋了雨發燒,那將軍豈不是該心疼了。」
木經年手撐地坐起,掃了眼濕漉漉的衣服,笑道︰「顏華所言甚是。你若病了,我豈不是要肉疼了。讓你在雨中久站,是我的不是了。」
木經年搖搖晃晃,好一會才扶牆站直身體,顏華不僅不攙扶,反而撐傘後退一步,讓她重新淋在大雨中。
「顏華……」咬牙切齒。
「小生在。」
「……大膽!」
「小生惶恐。」
「顏華……」無奈。
「小生在。」
「我忽然想看你唱胭脂戲了。」
「小生今日身體偶感不適,恕不能為將軍解悶。」
「顏華……」扶額。
「小生在。」
「我冷……」
顏華撐傘再次後退一步,直接用行動說話。木經年唇角抽搐幾下。
「我會以為你是在嫌棄我身上髒……」
顏華臉不紅氣不喘,淺笑依舊︰「將軍聖明。」
「你……」
「我冷了。將軍想繼續被雨水滋潤,小生不奉陪了。」
「厄……」
顏華走了幾步,鄙夷回眸,聲音帶著淡淡的惱火︰「還不走?」
「……好。」
院外,不知何時站在外面的蕭然左手撐著一把傘,視線落在右手握著一把傘,低喃︰「看來,今晚不需要你出場了。」
「阿嚏……」「阿嚏……」病如山倒,百毒不侵的大將軍病了,眾將士唏噓,原來神也是會感冒的。
校練場高台上,木經年打了幾個噴嚏後,在虛無愕然的眼神中,她干咳一聲︰「怎麼?我就不能感冒?」
「厄……不是……」虛無吞口口水,撓撓頭,機械的轉身。
蕭然瞥了一眼操練中紛紛朝這邊看的將士,風淡雲輕道︰「將軍還是回去吧。軍心不穩。」
木經年自然知道她這幾個噴嚏,打的士兵們都眼巴巴的朝這邊看,心里覺得他們可愛,臉上卻硬是裝的陰沉,低喝一聲︰「看什麼看?!不專心操練者給我去後山跑二十圈!」
「是!!」
一時間百號士兵竟然齊齊轉身,兩手握拳放置腰側朝後山跑去。蕭然頓時嗤笑出聲,虛無更是夸張的大笑。
木經年臉黑的橫了虛無一眼,沒想到虛無和蕭然二人竟然笑著也做出跑步的姿勢,跟在部隊後面朝山上跑去。
一早起床慵懶的躺在院子里睡踏上假寐的顏華,見小童傻笑著搖頭進院子。
小童興奮的伏在他耳側一陣低語,顏華忍不住嗤笑出聲,又瞧見木經年鐵青著臉走了進來,他揮了揮手讓小童退下。
見顏華忍俊不禁的模樣,木經年坐在睡踏邊黑著臉道︰「給你半刻鐘。」
「噗嗤……」顏華應聲噴笑,笑的臉發酸,這才捂住肚子坐起身子。
「時間到。」
顏華揉了揉笑僵的臉,干咳幾聲,找回聲音,端起一旁桌上的姜湯遞給她。
木經年臉色這才好點,端著姜湯仰頭大口咕咚咕咚喝下。
「閑來無事,小生想去逛街打發下時間。」
「好。」木經年撫模著他的發,眯眼假寐應聲。
顏華低頭把玩著修長的手指,隨口道︰「不過若買的東西多了,小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也只有這嗓子還能唱幾出戲,博人憐愛賞幾錠碎銀。」
「那便讓人跟著,好扛東西。」
「唉……有人提東西自然是好。只是奴才一介小生,怎能指揮的動這些兵大人們囊……」
木經年揚手,六個士兵立馬站直腰背︰「以後你們六人負責在外保護顏華的安全,他說的,便是你們該做的。」她頓了頓,把碗遞給顏華,補充道︰「這是軍令。」
「是!大將軍。」
木經年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手重新蓋在顏華的頭上,以指為梳,梳理他的發絲︰「銀子待會你讓小童直接去賬房領,不限金額。」
午飯後,顏華帶著大部隊興高采烈的出了門,木經年躲到書房的睡踏上看書。過了會蕭然敲門進來。
「將軍,宮里又來了聖旨,讓將軍即可進宮。」
「你怎麼回的?」
「將軍昨日淋雨,偶感風寒。」
木經年翻頁,繼續看書。蕭然見她如此,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士兵抱著一堆賬本放下走了出去。
一人看書,一人看賬本,不知不覺到了黃昏時分,一名小兵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來,伏在蕭然耳邊低語一陣,蕭然微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眼木經年,揮手讓小兵出去。
木經年挑了挑眉,看向蕭然︰「你笑的很惡心。」
「呵呵呵。」蕭然低笑一會繼續道︰「將軍家的貓似乎爪子鋒利了囊。」
「恩?」木經年將書放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城東有家小店鋪,賣玉飾為生,倒也沒什麼特別,只是今日他們惹了一位貴人,店硬生生的被人帶人給砸了。」
「哦?」木經年的聲音听不出喜怒︰「為何?」
「也沒什麼,只是同一枚玉佩被人先看中的,給買了,那位貴人不滿意,當場帶人就把店給砸了。」
「好大的脾氣啊。」
「可不是,這脾氣好像還是某人助長的。」
木經年穿上靴子,站起身理了理衣領,淡淡道︰「既然助長了,那就繼續下去吧。」
她推門走了出去,蕭然放下賬本,久久應了一聲︰「甚好。」
木經年回到院子時,掃了一眼睡踏旁站的六人,驚得他們立馬單膝跪下等候發落。
今日他們就不該隨了這小生的意,奈何這人借著軍令當令箭。他們迫于無奈只得從命。
見他們每人神色懊惱或懼意,原本吃著核桃的某人不悅了,一把將核桃丟在地上。賭氣的哼了一聲。
木經年彎腰撿起核桃,在睡踏旁坐下,顏華哭喪著臉,將臉埋在她的懷里。
「怎麼?不開心?誰惹到二世祖了?恩?」
木經年這聲恩極具挑逗的意思,顏華紅了臉,推了木經年一把,嬌斥︰「討厭。」
本是女性化的動作,到了顏華的身上,卻柔和不少,不僅不讓人倒胃口,反而像是一把撓撓癢,撓在心頭,雲淡風輕舒服的很。
木經年手中微微用力,捏碎核桃,細心的挑了果肉送到顏華唇邊︰「你愛吃的。」
「顏華一介小生……豈敢勞將軍動手。」
「不然動嘴?」
「將軍!」
「呵呵。」木經年輕笑著喂他吃下,狀似無意說道︰「不過是一家小店,你若不快,就是砸了將軍府,隨你高興。」
她這一聲並不高,卻足矣讓跪在地上的人明白幾層意思。一︰今日他們做對了。二︰不過是砸了一家玉飾店,往後這小生再想砸,他們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得上。三︰將軍已經寵愛小生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六人相視一眼,立馬起身退下。以後他們該怎麼做,已經不言而喻。
「高興了?」
顏華撇了撇嘴︰「還不錯。」
「真相中了那玉佩?」
顏華從袖中掏出一塊質地上好的玉佩,在陽光下擺弄了一會,他便隨手扔在的地上,「啪」的一聲,玉佩被摔成了二瓣,他低頭把玩腰間的鴛鴦玉佩,不屑道︰「低等貨色。」
木經年但笑不語,啪啪捏碎幾個核桃,挑了核桃肉送到他嘴里︰「三日後皇上設宴,給羅沙將軍送行。」
顏華把玩玉佩的手頓了一下,張嘴吃塊核桃肉,低聲應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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