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經年!!」木雪妃大吼一聲︰「來人!來人!」
她尖叫一聲,嘶吼一聲,卻沒半個人硬。氣的她一巴掌打在看門人的臉上︰「給本宮開門!」
看門人顫抖著手打開鐵鎖,害怕的立馬退下。
木雪妃已經近乎瘋狂,直奔木經年面前,一腳摔在她胸前。木經年不知是不慎還是怎麼,竟然沒躲開。
一腳兩腳……三腳……
木雪妃已經踹紅了眼。一腳踩在木經年的左手掌,使勁兒的蹂躪。
木經年左手血水慢慢沾濕繃帶。血水流了出,只可惜當時天牢太暗,並沒有誰注意到。
匆匆趕來的李林見木雪妃用盡了力氣朝木經年的肚子踹,他臉上一冷,閃進牢里,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往後扯。木雪妃不慎,後背重重的撞上監牢門,發生重重的 的一聲。
「你膽敢推本宮!!!」
「將軍!你沒事吧?」李林急忙扶起木經年,掌心傳來一陣滾燙,驚得他立刻蹙眉,但礙于木雪妃在,他壓下心驚,轉身走出監牢,抬手︰「皇後娘娘請!」
「你!!來人!把李林給我拖下去!」
趕來的侍衛看了一眼李林,再看看氣憤的皇後,沒一個敢動。皇後雖是一宮之後,可李林統領卻只听命于皇上。
木雪妃方才也是氣急,現在安靜下來,狠狠的瞪木經年一眼,轉念一想,明日世界上再沒有她這一人,她又覺得心里舒服了。冷哼一聲,離開天牢。
「你們退下。不準任何人再進來!包括相爺和萬大人!乃至皇後!」
「是!」
等所有人離開,李林立馬走進牢里,跪在木經年腿邊,擔憂道︰「將軍,你在發高燒。」
「無……礙……」木經年唇角掛著血,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要不是方才看到皇後那麼沒命的攻擊,李林全然看不出她受傷了。
「戰場上,什麼傷沒有……小事……再者,明日我便死了……他……有說如何處死我嗎?」
李林咬緊牙關︰「皇上說,將軍雖然罪該滿門抄斬,但念及將軍多年功勞,賜毒酒。全尸厚葬。」
「恩……不錯……」
李林跪下,朝木經年重重可三個響頭,起身︰「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咳咳……告訴兄弟們……操練依舊,不用為我送行,實在……憋不住……就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給我磕幾個響頭就行……」
「是!」
「好好保家衛國!」
「是!!」
「也別……老顧著保家……衛國也,軍假的……時候,回……呼呼……回家孝順父母……給媳婦兒……買個絹花帶……努力生七八個娃……以後告訴他們……木經年……呼……也許……不是好人……」
「呼……但她不枉此生……」
「是!!!!」李林熱淚盈眶。
「還有……保護好他……」木經年緩緩閉上雙眼,眼角流下一串眼淚。
「是!!!!」李林眼楮發紅,沖出天牢。正看到一人和手下拉拉扯扯,他大手揮去淚水,剛硬的五官寫滿了剛正。
「萬大人這麼晚不知來這里所為何事。」
「呵呵。將軍怎麼說也為國盡忠過。老臣特來帶上大將軍愛喝的酒為她送行。」萬戶眼中閃過陰狠,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林無聲的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萬戶拍空,手尷尬的僵在空中,好在他也不在意,笑著收回手。
「還請李統領通融一下。再怎麼說,你也是將軍府出來的。是吧?」
「木經年是重犯。沒有皇上親筆手諭,哪怕是皇上口諭也不行!還請萬大人海涵。」
說完不等他再說話,李林朝萬戶抱拳,轉身大步離去。
愛喝的酒?笑話。他在將軍府多年,曾經近身伺候大將軍一年。大將軍從來不喜歡喝酒。
她只喜歡釀酒。只是……
李林因為想起往事,唇角的笑柔和他剛硬的五官。
將軍釀的酒,他曾經也榮幸喝過。
苦……比黃連還苦……苦得人心里發澀……
李林止步看向月亮。今晚是滿月。她喜歡的。
我在等月圓。他騎馬朝我奔來。可我卻看錯了眼。原來他看的是我,可要的,卻不僅僅是我。所以,月圓,從來不干我的事情。
三年前,他曾經奉旨去軍營。那夜,她坐在無邊的草地上,瀟灑的靜坐。她的聲音太淡太冷,本該是苦澀的話,她卻說得沒有半點傷感。
如今,他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卻還是體會不到她說的話的意思。只是覺得,今晚的圓月太過蕭瑟了。
木經年蒼色蒼白,右手已經沒了直覺,隱約只能感覺到有什麼液體從手心流出,就著月光,能看到地上的草堆被她的血染得刺眼的紅。
昏迷前,她忽然想起八歲那年。她托腮坐在石子路上,他笑著伸手,她將手調皮的放在他的掌心。
「我叫木經年。你是我的夫君嗎?」
盛極一時的吳國戰神死了。盡管她的聖明被那個花容失色的少年玷污了,但她死的那一天,全城百姓不約而同的走出家門,跪在將軍府門外。
午時,將軍府所有士兵身穿素服,頭戴白布,齊齊跪下。為首的蕭然舉起一杯酒,灑向地上。
那一天,天空掛著酷熱的太陽,卻下了一天的雨。直到深夜,雨水還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里啪啦的下了整整一夜。
木經年服毒死後,蕭然取代了她的位置,成為了大將軍。
半個月後,皇宮龍顏殿內,龍炎下巴生出青絲,雙眼充滿血絲,頭枕著手臂,坐下地上睡的很不安穩。
李公公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皇上。該上朝了。」
龍炎下意識朝床上看去。
「皇上。主子還沒醒。」
龍炎失望的深深嘆口氣,眼中是濃濃的哀怨。李公公俯視皇上更衣,兩人輕手輕腳離開後,守在外面的太醫輕步走進去。跪在地上,為床上的人把脈。
已經過了暑熱天,太陽冉冉上升,溫暖的光線從窗戶射到床上。
只見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如紙,放置在床沿的右手正被太醫小心翼翼的換藥。
縴細的手掌心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像是快要痊愈時,被人硬生生的給弄裂了傷口。
太醫最後綁繃帶時,床上的人眉頭皺了一下,手指顫抖一下,驚得太醫連忙跪地磕頭。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弄疼了主子!」
木經年感覺眼皮猶如千斤重擔,昏昏沉沉中,耳邊吵得讓她心煩。她下意識的擰緊眉頭,緩緩睜開雙眼,先是眼楮感覺到一陣刺痛,本欲抬手捂住雙眼,可不管她怎麼用力,卻找不到右手的感覺,她只得伸左手蓋住眼楮,嘶啞道︰「……上官……你太吵了。」
聞聲,原本磕頭的上官左雙眼一陣發熱,趕緊跪著爬到桌邊,倒了蜂蜜水,又跪著來到床邊,扶著木經年起身喂她喝下。
「咳咳咳!」木經年連喝幾口就不在喝了,昏迷久了,腦子有點發脹。
等神志清醒,她環視下四周,不要上官多說,她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那日,她服下毒藥,吐了一口血,在萬戶陰狠的矚目下,陷入一片黑暗。
上官左知道她肯定很多疑問,扶她躺下後,他跪在床沿解釋道︰「那日主子服下假死藥,等暗衛將主子抱來時,皇上給主子服下解藥,卻發現主子身體滾燙。叫來看守的人,才知道將軍已經高燒幾日。主子的右手沾滿鮮血。皇上到主子住的監牢里看過,那地上的稻草已經被主子的血染成了紅色。」
「皇上當時發瘋了一樣沖進鳳合殿,一路將皇後揪到主子住的監牢里,命人像那晚一樣,對著皇後做那晚皇後對主子做的事情。之後將皇後關押在那里,對外則稱皇後鳳體違和。」
「皇上已經守著主子半個月沒有睡了。奴才從來見過皇上這樣過。」
「……我的手……」
「若是……若是主子注意保護,拿筆是不成問題……的」
拿筆不成問題……
木經年左手撐起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上官左想攙扶,卻被她甩開了。眼看她搖搖晃晃的想要出去,上官左跪在蹭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這時候也忍不住眼紅了。
「將軍!奴才就是死,也會醫治好將軍的右手的!」
木經年淡淡眨眨眼,轉身拿起牆上當掛飾的一面黑色面具戴在臉上,隨手又拿起金色祥雲花樣的袍子披上,路過上官左時,淡淡留意下︰「我餓了。」
上官左聞聲,立馬連滾帶爬的滾出龍顏殿,跑去御膳房,親自監督御膳房的人準備可口的飯菜。
由于木經年剛剛蘇醒,上官左準備了清淡的粥和幾個簡單的菜色。等他端著托盤走進龍顏殿時,眼再次通紅了。
只見百米外,合歡湖中央,八角亭內,木經年臉色蒼白顯得她更加嬌弱,雙眼緊閉,依偎著身後有力的胸膛,唇角帶著放松的笑。
她的身後,是下朝厚听到她醒來,狂喜狂奔回來的龍炎,龍炎手從她的柳腰伸過,兩手在她的腰前交扣,緊緊的將她鎖在懷里。
他的頭枕著她的肩膀,她的頭依偎著他的胸膛,兩人的臉緊緊的貼在一起。像是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緊緊湊在一起。
上官左撒去眼角的淚水,忍不住責罵自己,真是越老眼楮越容易進沙子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將軍時,她還只是半大的孩子,扎著兩個馬尾,那時皇上還只是剛立的太子,遠遠看到有石子,疼惜的把將軍抱在懷里,生怕石子擱到她的腳。
皇上親手將顏華送進將軍府,冷眼看著顏華敗壞將軍的美名,冷眼看著顏華將通敵賣國的書信塞進將軍的書房。
如今,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已經死去,如今,皇上寵溺看著的,只是木經年。他的木經年,再不是天下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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