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左轉身正欲悄然離去,無語撇到自己手上的托盤,左右一會,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進去。
倒是守在小亭外的李公公看到了,走進亭子伏在皇上身邊耳語,只見皇上輕輕點頭,李公公朝上官左招了招手。
上官左走近時,听到皇上從未有過的輕柔喚一聲︰「木木,起來吃飯了。吃了咱們再睡。」
久違的親昵呼喚在耳畔,木經年人有些恍惚,緩緩睜開雙眼,下意識喊了聲︰「炎。」
龍炎幽深的大眼頓時閃過亮光,抱著她親了親額頭,抱著她坐在石凳上,端起碗舀了一勺,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下。
她吃飽後,李公公立馬上前服侍龍炎用膳。
兩人都吃飽後,木經年已經不困了。這時有個公公附在李公公耳邊輕語,李公公眼神中閃過驚愕,揮手讓小太監下去,他下意識的膽怯瞄了一眼木經年,木經年裝作無意沒看到他的神色,側臉看向湖面,李公公暗暗松口氣,這才走到皇上身邊耳語。
「皇上。天牢里傳來消息,皇後娘娘月復痛不止,李林帶了御醫去了。皇後娘娘……有了。」
龍炎握著木經年的手突地收緊。木經年長長的睫毛輕輕眨了下,眼皮半掩。
龍炎深邃的雙眼冒火,見木經年的手被他握出了紅痕,他心驚的立馬松手,俯身疼惜的吹吹。
「朝廷有事的話去忙吧。」頓了頓,木經年笑的雲淡風輕︰「常年在外,這樣的傷勢,不過是小事。你去吧。我沒事。」
「那……我去了……我很快處理好回來……」
龍炎帶著李公公匆匆而去,上官左抬頭下意識看向木經年,她已經帶上了黑色面具,他只來得及看到她的唇角的冰冷。
上官左後背一陣發涼。
「上官。」木經年走到他面前,淡淡問道︰「你說,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上官左額頭沁汗。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囊?」木經年似是低語,越過他,漫步走出龍顏殿。
木經年身上只披著披風,頭發披散在背上,過往的宮女或侍衛,紛紛給她讓行。盡管她們不知道她是誰,但能披著皇上的龍袍,又由新進太醫院就成為院首的上官大人三步後伺候著,這些處處表示著,就算不知這位貴人是誰,也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皇宮,向來是個最懂得權勢和使眼色的地方。
當然,後宮還存在一種女人。那就是不要命的。
木經年一路上沒有目的,閑逛著來到御花園。御花園內萬花錦簇,花開繁華,她在御花園里轉了一圈,走累了,她隨便坐進一個亭子。輕聲低喃︰「沒有種竹子的地方。」
「主子想種竹子嗎?臣立馬找人去找新鮮的竹子來。」
上官左興沖沖的跑開了。
木經年沒有看他離去的地方,只是低頭看著她的手,她凝聚精神,試了好一會,額頭掛汗,可她的右手卻沒動彈一下。
龍炎知道自己培養的殺手中潛入和細作,他故意每隔一段時間,便派一個細作潛入她的俯中試探。外人以為,他是在試探他,她也以為他是如此,但他說,那是試探細作。
直到那天,那人軟綿綿羞澀咬唇︰將軍,您要對奴家負責。
顏華確實是龍炎送進將軍府的,可,顏華卻背離了龍炎的命令。之後的種種,皆指出,顏華便是雲國送來的奸細。
可,好不容易揪出來的奸細,卻被她小心翼翼的給送走了。
龍炎欲利用顏華敗壞自己的名聲,如此一來,百姓自然就會漸漸淡忘她戰神的封號,等所有人都忘記了她的存在,他自然可以接她回到身邊。
可真的只是這樣嗎?
木經年不願意再深想,沒有寶刀在手,她仿佛失去了那股肅殺之氣,整個人柔和下來,慵懶的依偎著柱子,望著亭外大片的芍藥。
「大膽!竟敢偷竊皇上的龍袍!」嬌斥聲打斷木經年的思緒。
來人聲勢浩大,四人輦轎,八位宮女手托托盤,盤著放著或是精致糕點,或是玉器茶杯,或是考究的艷麗披風。
為首的宮女見木經年連頭都沒抬,怒得揚高了聲音︰「大膽!還不快跪下!見了綰貴人,也不知道叩拜!找死啊!」
綰貴人?
木經年好笑搖頭。
只怕雲妃也沒她這麼霸道的出場方式吧。
到底是恃寵而驕的主子。不過,這干她何事?
木經年繼續賞花。
綰貴人一見,畫了精致梅花狀的臉不悅了,鳳眸一挑,貼身婢女方玲立馬會意,上前就要壓她給自己主子行禮。
只是她手還沒踫到木經年,木經年只淡淡抬頭,掃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她的面具嚇人,還是她的眼神太冷,竟嚇得方玲渾身顫抖一下,一連後退數步。
綰貴人見此,臉色更冷了。轎夫趕緊緩緩將輦轎放穩,方玲咬牙,小跑回去,攙扶著綰貴人進入亭子,伺候主子坐下,綰貴人使個顏色,方玲立馬明白,朝著轎夫責罵道︰「眼楮瞎了不成。還不快去找侍衛前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有賊人盜竊皇上的龍袍!」
賊人?
莫多言忍不住佩服後宮女人指鹿為馬的本事。只可惜現在她心情不好,不想惹事,她難得收著性子,起身想離去。
方玲一見,立馬擋住她的去路,有自家主子給自己撐腰,她也勇敢了不少,只是眼神閃爍,還是不敢對上木經年的眼楮。
「想跑?沒那麼容易。呀!你們來的真晚!趕緊把這賊人給抓了!」
一小隊侍衛趕了過來,圍著木經年卻不敢上前,一來是因為那人披著龍袍,二來,這人的眼楮太冷淡,渾身散發的氣息太冷。
「怎麼?難道要我稟報皇上?只怕到時候,你們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綰貴人玉指捏著精致的桂花糕,眼神不悅。那些侍衛左恆一二,正欲上前擒拿,恰好被回來的上官左看到。
「大膽!!」上官左幾步沖上去,站在木經年面前,怒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動主子的!」
主子?難道是皇上的新寵?可新寵不正是……
侍衛們疑惑的看向綰貴人。
綰貴人臉色不悅︰「你是誰?」
「主子,這就是奴婢給主子說的那個……太醫院院首……」方玲扯了扯綰貴人的衣服,小聲嘀咕。
「太醫院?」綰貴人不削︰「給我動手。不過是太醫院的一個院首,我還當是誰!你們還不給我松手。皇上命人栽種了我最愛的芍藥。哼!我沒心思陪你們耗,耽誤我賞花,你們擔待的起嗎?」
侍衛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木經年突然開口,她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卻像泉水叮咚,好听的很︰「芍藥?」
「哼!」綰貴人得意的拿著絹帕擦手︰「皇上說了,只要我喜歡,那就把皇宮種滿了芍藥。」
她還在說什麼,木經年已經沒興趣知道。她走下台階,看著一盆盆嬌艷的芍藥,淡淡的雙眼忽然一點點凝聚憤怒。上官左暗叫不好大叫一聲︰「主子!你傷害未好,且不可動怒啊!主子你……」
話還沒說完,木經年下意識捂嘴,手掌卻踫到冰冷的面具,沒一會,鮮紅的血液順著面具一滴一滴滴落。上官左嚇得趕緊上前把脈。
「主子喜怒啊!為這些人不值當啊!主子!」
木經年左手微揚,完全像是發號施令的天人,不容的人本點拒絕。上官左嘆口氣,認命的閉嘴,後退一步,拿過鐵鍬,上前恭敬的放在她的手里。
其他人正不解她想干嘛,倏地,她左手握緊鐵鍬,手腕一轉,鐵鍬轉向芍藥。綰貴人尖叫聲中,侍衛齊齊回過神。
天哪!那可是御賜的芍藥,是要殺頭的!!
侍衛們呆愣過後,立馬跑上前欲阻止,卻都被上官左帶來的人給攔下來了。
眨眼的功夫,那些奪目的芍藥都成了殘渣,木經年卻還不覺得解氣,左手拎著鐵鍬,鐵鍬噌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冒著憤怒的火星,風帶起她沾上血的發絲,在陽光下,黑色面具,宛如地獄的使者。陰森,陰狠。
繼芍藥之後,大片牡丹,菊花,害羞草,月季,但凡她方圓內的,全部無一幸免。
聞訊趕來的嬪妃中,站著震驚掉淚的雲妃。听到抽泣聲,木經年揚起的手在半空中頓住,復用力甩出,鐵鍬刺進一顆杏樹。
「啊!本宮的月季……」
「啊!我的牡丹……」
「啊……我的合歡樹……」
慘叫聲連連。
上官左趕緊送上手帕,木經年抬起左手,上官左這才意識到她的右手已經……
他自責的皺眉,上前一步,單膝跪在地上,近乎膜拜的細致的撒試她每一個指縫。確保她的左手干淨這才起身後退,保持三步的距離。
她鬧了這麼大的動靜。他……不曾出現。
「主子……」
「我的竹子囊?」
侍衛立馬將上好的竹子呈上,這是他們剛出來的。
木經年掃了一眼竹子,忽然淡淡道︰「這不是它的季節。」
「主子?」
「從哪里弄來的,還回到哪里去吧。」
「主子說的是竹子還是……呃……奴才逾越了。還不快拿走。」
木經年欲走,那些嬪妃想阻攔,不願就此放過這惡人,可方才見識了剛才她的瘋狂,現在她們雖然肉疼,卻只能狠狠的咬牙,恨不得把木經年瞪個洞出來,沒人敢再上前。除了一人。
木經年淡淡掃了擋路的雲妃,便撇開眼去。
「這位美人如何稱呼?」雲妃眼中激動閃爍,兩手握緊,一個答案在心里醞釀,卻遲遲不敢叫出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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