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華一把推開顏華壓過來的身體,麻利的從床上跳下,連靴子也顧不得穿了,好像身後的獵豹追捕一般,風速沖出房間。
「咦?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感冒了?臉這麼怎麼紅?呀!小姐你干嘛去!小姐你的鞋子和斗篷……小姐……」
小童的驚叫聲從走廊傳來。
顏華盯著手中的杯子,倏地了然的輕笑,愉悅的看向沖進屋子里的小童,說道︰「快把靴子和斗篷給她送去吧。」
「哎!是是!」
木經年啊……
顏華低頭斜睨一眼手中的杯子,指月復慢慢摩擦杯口,低聲輕喃︰「想不到你一直等候的是他……」
顏華走到床邊,推開窗戶,看向街道。
樓下不遠處,小童已經追上了慕華,嘴上不停責備著把斗篷披在她身上,又彎腰給她穿靴子。
慕華則尷尬的原地站著,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她彎腰狂打個噴嚏。原本給她整理衣服的小童一見,眼狠狠的瞪她一眼,責備聲欲出,慕華手快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尷笑著說著什麼。
過了一會,小童翻個白眼,不知道答應了她什麼,慕華剛松開手,小童欲張嘴繼續責備,慕華一個眼神橫過去,小童憋屈的嘟著嘴邊,乖乖的不吭聲了。
看著小童乖乖的跟在她身側一同走遠,顏華斜靠著窗戶,忽然有些不解。是她原本就是這樣的性格?還是之前冷酷的木經年原本不過就是一個神話?
「小姐……」小童叫住失神的慕華。慕華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遠處有一個乞丐懷里抱著一個用絲絹遮住臉的姑娘,被藥店的老板粗魯的推了出來。
慕華拉住小童的手快速躲在路邊賣面具的小攤邊。今日她並未易容,御風很容易就能認出她了。
原本賣面具的老板,見有人站在自己攤邊許久也不動,抬手正欲招呼,忽然看到一張清俊的臉,介乎男女間的絕世俊俏,他一時愣住。
小童一見,立馬丟下銀子,隨手拿了一個猙獰的鬼面具給慕華戴上。
御風的落魄在慕華的意料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他懷里護著的應該小蝶。
自己站這麼遠都能把她咳嗽聲听的清清楚楚,這是病了嗎?
「小姐那是誰啊?這麼嚴重的咳嗽聲,好像下一刻就會斷氣一樣。」
對于藥店老板的狠心,御風似乎想要發怒,可惜,他眼不能看見,身上的武功又全數沒了,只是縱然落魄至此,御風的陰狠尚在,他用頭使勁兒的朝藥店老板撞去,一副要弄死藥店老板的陰狠模樣,著實嚇得圍觀群眾尖叫一聲。
只可惜,他的反抗招惹來的卻是一陣毒打。
藥店的每個小廝都是拼進了力氣要打死他的,每個人都想在東家面試逞次能,邀次功,那都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的。一個男乞丐,一個重病女乞丐,就算被他們給活活打死,官府也不會理會。亂葬崗會是他們最終的去處。
就算沒有了功力,他御風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為何不反攻?為何只能被迫的把小蝶壓在身下死死的護住?
面具下,慕華的眉頭死死皺著。
「小姐!你看。那個乞丐好像腿上受傷了。氣息不穩,只怕身上的傷更多。」小童同情心再次泛濫,擄起袖子就要沖上去跟人拼命。
慕華一把將他按住,不顧他的焦急和不解冷眼旁觀著,直到御風被人給打昏死過去,小廝們猶不覺得過癮,惡狠狠的朝他吐了幾口唾沫,才覺得泄恨。
藥店老板指揮者他們把昏死的小蝶和御風拖上車,這是要把他們拉到亂葬崗了。就算剛才沒死,這麼冷的天氣,還有亂葬崗徘徊的野獸們,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不是被凍死,就是被野獸吃掉。
「小童,你去問問,那位姑娘得了什麼病。」
沒一會,小童跑回來的時候,眼角帶淚,有點不忍心的咬住下唇,哭腔道︰「小姐!那位姑娘得了花柳病……怕是活不久了。」
花柳病……
慕華顫抖一下,腦海忽然閃過小屋內,壓在小蝶身上的幾個壯漢背影以及小蝶的尖叫聲……
慕華擰緊眉頭,壓下心口的惡心。
等他們趕到亂葬崗時,御風二人的身子已經被厚厚的大雪覆蓋住。
慕華一把甩掉臉上礙事的面具,跑過去用手雪,小童也不遲疑,跑到另一邊去救小蝶。
顧不上被大雪冰的麻木的手指,慕華足足挖了三四寸才看到御風帶血鐵青的臉。慕華刺痛的手指顫抖的放置他鼻下,還有呼吸,還有呼吸……
慕華激動的松口氣,立馬把他身上的雪拍掉。只可惜,她前手掃掉他臉上的雪,下一刻天空簌簌飄下的鵝毛大雪再次覆蓋在他的臉上。
慕華咬咬牙,連忙把斗篷蓋在他的身上,也顧不上清理蓋住他腿下的雪了,掙扎著狼狽的把他背在身上。這時,小童已經抱起小蝶朝她走了過來。
兩人就近在山上找了個不大的山洞,小童小心翼翼的放下小蝶,拔腿往外跑要去找柴火。慕華從大腿內側取出匕首,叫了一聲「小童」,將匕首拋給他,小童險險的接住,模著手上的寶貝,激動的看向慕華。
這匕首……可是公子專門為小姐尋來的……小姐竟然給他防身?
不過感動歸感動,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因此,小童緊緊握住七星跑出山洞,很快他的一串腳印就被鵝毛大雪覆蓋。
慕華半抱著冰冷凍成塊的御風,眉頭緊皺,心中異常復雜。
「御風……」慕華快速搓著他的臉,低聲輕喃︰「御風……你能听到我說話嗎?御風御風……別睡……你還沒殺我還沒報仇你怎麼敢睡?御風御風……」
好累……是誰在叫他?
御風只覺得自己躺在一個漆黑的世界里。渾身都叫器著疼痛和疲憊。他從來不知道生活能如此艱辛。
他從來不知道僅僅是一個遮不住風擋不住雪的破廟,都有那麼人去爭搶。他太自大,以為自己就算沒了武功,區區幾個乞丐也還難不住他。
可事實上,他們不僅難住他了,還打傷他兩根肋骨,打傷他的一條腿。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流離失所不是不願意回家了,便能揮霍著大把銀兩夜宿清風閣,他以為柔香竊玉在懷,那才是真正的孤單。
原來真正的孤單是有家回不得,原本真正的流離是他只能用彼此的身體相互取暖,留宿在街頭,吃著就連他的狗都嫌惡的殘羹剩菜。
原來真正的無助是他抱著想要保護的女子,卻連給她治病的錢都沒有。他曾想過回將軍府拿錢,可若不是父親的欺騙,小蝶何至被人欺辱染上這病痛,他憎恨父親留下的一切,憎恨他曾經最驕傲的一切。
他原本以為的天不再是天,以為的白其實是黑。他的世界就這麼輕易的被人易如反掌的毀了……毀了……
他一無所有……一無所能……
這樣的生活太艱辛……太疲憊……他已經戀無可戀……
「御風御風……你給我醒來……御風……」
撿柴禾回來的小童在一邊生火,慕華拉住御風鐵青的手烤火,可無論烤了多久,他的手還是冰冷的像千年的冰疙瘩。
她是想鍛煉他,讓他看到普通百姓的冷暖,可她從沒想過真正的傷害他啊!
慕華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不顧小童的驚叫,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將御風冰冷的身體抱在懷里,他的身上太冷太冰,激的慕華止不住的抖了幾下。不過她卻毫不遲疑,堅定的緊緊抱住他,拉住斗篷將兩人緊緊抱住。
這麼一來,慕華的唇便直接附在御風的耳畔,盡管冷的發抖,她的呼喚卻不曾間斷︰「御風……我知道你累了……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可是不要睡,我不想你死。御風。御風別睡著。你不想知道那晚草坪上陪你一同賞月的是誰了嗎?御風……」
賞月……
一道身影慢慢出現在黑漆漆的空間里,御風有些茫然的側臉看向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那年他誤以為自己被小蝶拋棄,曾經氣憤的離家出走,感覺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信任了……
他瘋了一樣沖上了一個山坡……
「你也是來看日出嗎?」
漆黑的夜中,一道輕笑聲飄了過來。
他在山坡上坐了整整一晚,他知道有一個少女在幾米遠的地方,像他一樣的在等著太陽出現。那晚的夜空有著閃耀的群星。
等著等著……他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
「我是木經年啊御風。你一直暗殺的木經年。你大小暗殺我無數次,下毒,放蛇……」
木經年……
御風的睫毛顫抖一下,慕華心中一喜,嘴上卻冷冷的說道︰「沒錯。我是木經年,你想殺死的木經年,我沒有死,我還好好的活著。你不想殺我嗎?我都還沒死,你怎麼可以先死囊?御風!」
木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