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呆到明日，若你到了明日還未對妮兒說明，我就說了……」
國子監放了旬假，鹿笙也不得不跟著李源回家，臨進家門時，鹿笙拉住李源，將憋了許久的話一股腦地倒出來。
「知道了，我去說，你不必為難。」李源看著鹿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你要是帶著這副表情去同那花妖斗，只怕不用出手，他就該被你膈應死了。」
鹿笙給了他一拳，想著自己兩日來竟一直糾結在這件事中，不禁也自嘲一笑。
「可以進去了？」李源笑問道。
「走。」
鹿笙點點頭，跟著他往門里走去。
「源哥哥，你回來了！」
一個嬌俏的聲音，如蜜如糖，甜膩人心。
伴著這一聲喊，一個身影撲到了李源懷中，鹿笙定楮看去，乃是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孩子，顧盼間依舊是孩童的神情，一副天然無慮的樣子。
「倩菀，你怎的來了？」李源見到她也是一驚。
倩菀仰著一張笑臉，「家里都忙著成親的事情呢，都沒人陪我玩，我就來找你啦！」
成親？鹿笙心里打了個突，暗自道，難道是她？
「少爺，您回來了。」
沒待鹿笙多想，一個溫柔的聲音也跟隨而來。
鹿笙驀地抬頭，妮兒就跟在倩菀身後，此刻正恭敬地站在門口，望著撲到李源懷里的倩菀。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溫婉安靜，只是那眼中好像多了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悲戚。
「才剛問妮兒姐姐你的喜好呢！妮兒姐姐人真好，日後我嫁過來就不必擔心一個人在家時無趣了。」倩菀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楮，無邪地望著李源。
「你喜歡這里便好。」李源瞧她這副樣子，拍了拍她的腦袋，抬頭又對妮兒道，「辛苦你了。」
妮兒望著李源，同他身邊的倩菀，彎起嘴角，緩緩搖了搖頭。
空氣好似都在這一瞬間凝滯了，妮兒那笑看著竟不由得從心底升出一絲絕望。鹿笙不忍再看，打岔道，「進去吧，這時節站在外面總還是有些寒意的。」
倩菀聞言奇怪地看了一眼鹿笙，又轉回頭去問李源，「他是誰？」
「朋友。」李源一笑，簡單兩字。
倩菀眼中似是仍有疑惑，卻拉著李源，越過妮兒，徑自往府中走去。
鹿笙走到默立看著並肩愈行愈遠的兩人，輕聲道，「走吧。」
「……你知道多久了？」
「恩？」鹿笙詫異道。
「方才你听到她說話沒有絲毫驚訝……」
眼淚就這般滿滿地盛在那雙悲戚的眼楮中，仿佛多一份便要溢出，偏只是在妮兒的眼眶中打著轉，折射著她心底那些細微的感情。
「……不久，在國子監時才听說的……」鹿笙頓了頓，補充道，「他原想親自告訴你……沒想到……」
「哪里敢勞駕他親自來同我說呢……」妮兒聲音里帶了哭腔。
「不是這樣，李源他其實……其實只是不想你……」
「……阿笙，我當年是否選錯了？」妮兒打斷了鹿笙的解釋，看向她。
鹿笙看著始終在她眼中轉著卻不肯落下一滴的淚，忽然明白了，此刻無論她解釋些什麼，不過枉然而已。七年間一星一點累積起來的愛慕，哪里容得下些許解釋。
「若想哭，便哭吧。」鹿笙亦是無奈。
妮兒搖搖頭，整了整衣襟，正身向府中走去，「我已經習慣不哭了。」
鹿笙呆呆站在門口，良久，默念，「……已經習慣……不哭了……」
*****
一頓晚飯實在吃得索然無味。
鹿笙看了一眼妮兒空蕩蕩的椅子，放下筷子，輕聲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李源看她起身，瞥了一眼她的碗，「我等會兒叫人給你送到屋里去。」
「不必了，我已經飽了。」鹿笙勉強笑笑。
李源尚未開口，倩菀就跳起來笑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不如我先送你回房間吧。」
鹿笙拒絕的話還沒起頭，倩菀已經推了她往外走去，還不忘對李源說，「我很快就回來！」
鹿笙無奈，只能由著倩菀將她拖出屋外，正想著怎麼拒絕她繼續跟下去，倩菀卻將她的胳膊一丟，踱到她面前，瞪了鹿笙道，「我知道你是誰。」
神情全然同白日里初見時不同。鹿笙起先一驚，繼而笑笑道，「哦。」
「這幾日都是你陪著李源在國子監的？」
「恩。」
「你一個女子怎麼能夠女扮男裝陪李源出入國子監呢？日後不許再跟著他去。」
「……知道了。」
「我不管你和妮兒是不是自幼就陪著他的，總之從今日起，能夠陪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我，也只能是我！雖然李源說你們是朋友，但是即使朋友也不應該總是住在別人家罷？希望你明日就能夠告辭離開。」
鹿笙想著既勸不了妮兒，不如索性今晚就將全部事情告訴李源，明日離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同樣的話，我已經和你們兩個都說過了，不想再說第二遍。」沒等鹿笙回答，倩菀已經截住了她的話。
鹿笙一怔，反問道，「兩個？」
倩菀俏眉一挑，負了手站在鹿笙面前，「我在等你說是。」
「說……是？」鹿笙輕嘆口氣，扁了扁嘴，眼中卻帶了笑意，逼近倩菀一步，「是……你該好好想想，你有沒有資格要我這個‘是’字。」
「你什麼意思？」倩菀被鹿笙逼退一步，靠著廊柱，卻仍不甘示弱地反問道。
「意思是，除非是李源親口對我說，他希望我同妮兒離開，我們才會走。否則，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離開。」鹿笙說著伸出一只手，五指直奔倩菀面門而去。
倩菀驚叫一聲，捂了眼楮，蹲子，良久都沒听到聲音，慢慢將手掌挪開一條縫，偷偷看向鹿笙。
鹿笙的手中把玩著一塊石頭，倩菀看著她手中的石頭，忽的想起了什麼，起身查看廊柱。廊柱上赫然一塊空缺，尚隱約殘留著五根手指的痕跡，鹿笙竟然將手指插進石柱中，生生挖出其中一塊。
「你……你……難道你想殺我？還是……」
鹿笙嘴角微牽，忽的又將拿著石塊的手推向倩菀，這一次速度極快，倩菀來不及躲避，只能閉了眼楮，只感覺到一陣風從面前劃過，之後便是人悠哉離開的腳步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沒有人會喜歡被人逼迫、威脅。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應該自己進去爭取，阻擋你前行的，其實只是你自己罷了。」鹿笙的話語從回廊的盡頭傳來。
回廊中只剩下了，仍舊驚魂未定的倩菀，她回過頭向石柱的那個缺口看去。石柱如同從未缺少過那一塊，完整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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