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原稿已廢,後半部分重新寫過,之前看過的親可以從對話部分重新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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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不錯,挺干淨的,恩恩,不錯不錯,這張床也不錯,恩恩,不錯不錯,不過吃的呢?哎,你別走,別走呀!」
鹿笙提溜著渾身的鐵鏈,逛後花園一般巡視了牢房一番,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奈何獄卒只是把她丟在這里,卻沒給她任何吃喝,弄得她扒著柵欄喊人。
沒有任何的回音,這一層的牢房中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她不禁有些好奇,什麼樣的牢房能夠如此干淨整潔,甚至可以說有著極好的條件,卻只是準備關那麼一個犯人?
鹿笙動了動被鐵鏈墜得酸疼的脖頸,終于失去了最初時那副無所謂又處處新奇的模樣,沒好氣地一聲一聲喊起來。
「吃的~吃的~有沒有人給拿點吃的~說好的改善飯食呢?人呢?有沒有人在呀~有沒有人在呀~」
喊聲撞擊著牆壁在空蕩蕩的牢房里回響著,仿佛有很多人應和她一般,鹿笙趴在柵欄橫隔上,雙手墜了鏈子,腦袋卡在柵欄間,搖頭晃腦地喊著,「有沒有人來送飯呀?再沒人來送飯,我就真的要餓死啦!沒人送飯也來個人吱一聲呀?再沒人吱一聲,我就真的要悶死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話音未落,她就已經听到了門聲, 噠一聲,腳步輕輕,杯盞盤碗隨著這步子撞擊出叮咚的聲音,一股香氣毫無阻礙地鑽進了這里,彌散開去。
鹿笙閉著眼楮,使勁嗅了嗅鼻子,咂著嘴樂道,「胭脂肉脯,蜜釀鴨胗,清炖獅子頭,金陵燒鴨,桂花酒釀……呵呵,德叔誠不誆我!實在都是美味!」
「五年,十年,二十年……鹿笙,你還能堅持如此不變多少年?」聲音清澈而清晰,熟稔而熟悉。
鹿笙聞聲初起時已然笑了,探出脖子歪了頭瞧著那人從門口聘婷而入,她學著對方的言語,悠然反問,「五年,十年,二十年……妮兒,你又要執著如斯不變多少年?」
「我還不知道,也許……一輩子都不需要再改。」妮兒站定在鹿笙面前,放下食盒,將菜一樣一樣擺在地上,「你呢?」
「我也還不知道,也許……一輩子也都不需要再改。」鹿笙盤腿坐在地上,雙手閑搭在腿上。
「看到是我,你似乎絲毫都不驚訝。」妮兒遞過筷子。
鹿笙接過,夾了一塊胭脂肉脯,「我為何一定要驚訝呢?」
「游歷天下多年,許多事情想你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妮兒笑著,一如她平時那般安靜溫和,又從食盒里拿出一罐酒,一只酒杯,擺在鹿笙面前,「只是人的習性卻不是說改就能夠改的。」
「哦?」鹿笙取過酒罐酒杯,去了布塞,一股異香滿溢而出,拂面而至。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滿斟一杯,執了杯盞,笑向妮兒道,「願聞其詳。」
「那麼便還如小時候一般,我們來打個賭,可好?」
「恩……好。」鹿笙啜飲著杯中酒,笑點了點頭,「那押些什麼彩頭呢?」
「我,押上我現今所有的一切,還有我的命。」妮兒笑說道,神情卻絕對不是說笑,眼中安靜如淵潭,幽深不見底。
鹿笙聞言不由得打量妮兒一眼,她只是端坐靜好,含笑淡然。
「你押下這麼重的彩頭,我倒不知道能押些什麼了。」
「與我相同便可。」妮兒嘴角含笑,「你所擁有的一切,還有你的命。」
鹿笙呵呵笑起來,托了腮歪著頭想了想,「只是我的命到如今為止,倒還不想交給別人保管。」
「呵,也是,如今你的命可金貴。」妮兒頷首一笑,旋即道,「那不如押上別人的一條命罷。」
「別人的命?」鹿笙飲盡杯中的酒,放下酒杯,「誰?」
「李德。」
兩字而已,自妮兒口中出,卻如寒風凜冽,刮人皮骨,讓人不由得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涼。
「德叔?」鹿笙嘴角微牽,眼中已有了三分笑意,「我應了。只是既然你不要的我的命,那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做一件事。」
「好。」
「你不問是什麼事便應了?」鹿笙疑道。
「我已經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是什麼,其實你所要的和我所押的並無區別。」妮兒定定看著鹿笙,語調平和而平靜。
「便只能如此麼……」
「便只能如此。」
「那麼如何定輸贏?」鹿笙再問。
「這樣的彩頭,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甘心給予,自然比的便是誰能夠拿到彩頭了。」妮兒伸出一只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請。」
鹿笙悠悠然又斟了一杯酒,把玩著手里的酒杯,「我知道你不會殺倩菀,所以自始至終,我要做的只是打亂你的布局。也許你原本還沒有想要出面,卻因為我發現了花妖而不得不現身,你料想到我會先找你問清楚,所以故意將房間里的四幅字換成了四幅畫,指示我去那里找你,不過換畫需費時,所以你應當在最初時就準備引我到那里,讓我來擔倩菀失蹤的責任,不過……」
「……又或者是德叔授意,讓我在那里擒住你。」妮兒接著鹿笙的停頓緩緩道。
鹿笙敲了敲腦袋,「如此便能說的通了,你將你的計劃嵌在德叔的計劃中,如此縱使有什麼不周密,也有人替你圓起,想來德叔最初的計劃是由你引我到我們那個秘密所在,然後他出手擒住我,讓我從此無法離開李家,好延長李源的壽命。」
「只是你提前弄暈了李源,偷了扇匣,讓德叔不得不忙于應付李源的傷勢,無法抽身找尋你,從而打亂了他的計劃。」妮兒嘆了口氣,「我原本打算將倩菀受術法控制,幾乎要了李源性命的事情算在你的頭上,可你居然主動給自己加了一條搶奪那個扇匣的罪名,將我原本準備好的解釋徹底打亂,也讓德叔因為我同時帶回了你和倩菀,而開始懷疑我是否別有企圖。」
「因為能夠讓我去害李源的緣由,大約只有那個扇匣,可是既然我都能夠偷到,又何必再去多此一舉地控制倩菀來勒索了呢?」鹿笙笑意漸濃,飲下一口酒,「這一局是我贏了。」
「沒錯,我實在不曾想到,當年阿良翻遍李家上下都沒能偷到的扇匣,竟然能夠被你如此輕而易舉地找到。」妮兒點了點頭,「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引你去廢廟是個局,你為何還會去?」
「如果我不去又如何能逃出德叔替我布的局?」
妮兒沉吟一刻,「你早已猜到德叔會用盡一切方法將你留在李家,于是將計就計到破廟找我?」
鹿笙擺弄著手中杯盞,但笑不語。
「看來我的確棋差一招,也許……我該早些相信花妖的話,如此便不會被你處處領先一招。」
「他說了什麼?」
「他說了一個故事,一個關于你這兩年是如何度過的故事。」妮兒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清晰異常,她的一雙眼楮從第一個字出口時便不曾離開鹿笙一絲一毫,她在看,在想。
她看見鹿笙眼中的光黯沉下去,而原本些微有些得意的笑瞬間凝滯在唇邊,她的面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唯有那只手依舊強撐著捏住杯盞,手指卻不受控制地瑟瑟顫抖著。
于是她開口了,因為她看見了鹿笙的恐懼。
「你在那兩年中所做的一切,真是不得不讓我,嘆為觀止……」
「……夠……了……」
聲音喑啞得仿佛另外一個人,鹿笙將那一杯酒死死攥在手里,直到一縷血紅順著她的指縫流出,嘀嗒落下,她那雙絕望而無神的眼楮才約略有了一絲生機。
也許唯有痛楚,才能讓人感受到,生的可貴,死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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